甯楚檀擡眼看向顧屹安，警察廳的制服袖口不大，撩起來怕是不方便的。

顧屹安沉默少許，帶着歉意的聲音傳來：“那就失禮了。”

他的手很白皙，修長的手指解開扣子，對上甯楚檀炯炯的目光時，顧屹安的手頓了一瞬，他稍稍側身，衣裳褪了下來，顯露出裡頭的白襯衫，右手臂上果然是一片猩紅。

顧屹安将襯衫的袖子拉上去，右臂上的傷口是包紮過的，繃帶還纏着，隻是現下那繃帶上是浸透了血色，也不知道是何時拉扯到了傷處。

甯楚檀伸手解開帶血的繃帶，繃帶下是猙獰的傷口。包紮得很潦草，可以看出傷者對待自己的傷處并不上心。她的眉頭稍稍擰起，卻不曾多言，隻是取了幹淨的紗布擦拭掉血漬，又從箱子裡拿出了消毒的藥水，以及止血的藥粉。

“傷口有點深，最好還是去醫院裡縫兩針。”甯楚檀道。

顧屹安抿了抿發白的唇，他看着甯楚檀靈巧的手指将那重新包紮上的繃帶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唇邊不由得彎了彎，眼底浮起些許笑意。

真是很漂亮的蝴蝶結。

“謝謝。”

甯楚檀收拾了藥箱，将之放在一旁，她低頭看向手邊的小提籃，伸手将之拿起：“歉禮？”

顧屹安點頭，溫聲道：“是，一點吃食。”

聞言，甯楚檀低頭看了一眼籃子，伸手輕輕揭開籃蓋，一股清甜的香味飄了出來，将車内的血腥氣沖淡了些許。

“東西都是才做的，熱乎着。”顧屹安慢條斯理地将衣服穿戴好，整了整衣裳。

甯楚檀摸着提籃的邊沿，笑顔不變：“家中規矩，入夜不食。”

顧屹安擡眸看向甯楚檀，目光落在窗戶外的昏暗燈光處，淡然回道：“不在家中，也就算不得家中規矩。”

車内很安靜，前頭的司機不知何時下了車，甯楚檀将提籃的蓋子掀開，裡頭不過一湯盅，一小碟。

清甜的氣息撲面而來，甯楚檀擡頭看向顧屹安：“百合杏仁露，蓮子糕。”

甯楚檀的嗅覺很靈敏，這是她往日裡喜歡吃的小點心，也是得月樓的招牌。不過得月樓裡每日限量出售，吃上一口也不算容易。她不是什麼嬌奢的人，自也不必眼巴巴得遣人去等。

隻是，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這位顧三爺是如何得來的這麼些小點心？

“趁熱吃，涼了味道不大好。”顧屹安靠着車椅背，面上神情平靜，但是眉宇間的倦色卻是清晰可見。

甯楚檀本是想要推辭的，不過開口之際，便就又頓了頓，她捏着湯匙，輕輕攪動着湯盅：“顧探長有心了。”

顧屹安沉默少許，含糊地道：“應該的。”

甯楚檀抿了一口，味道同往日裡吃得一樣，清清甜甜的。

“這份歉意，我就收下了。隻是下次還請顧探長高擡貴手，莫要拿我當個棋子，”甯楚檀感歎，“夜深歸來，怕是要讓爺爺焦心了。”

顧屹安笑了笑，眼眸中透着一絲深意：“甯大小姐，果真是甯老太爺最為倚重的小輩。”

甯楚檀眉目流轉，她看了看顧屹安，慢條斯理地道：“這事兒，顧探長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将我留到了最後。”

也不過是個下馬威罷了。

甯老太爺不給的面子，顧屹安自然就回了一手。

她低頭又抿了一口甜品，到底是帶了些許不虞的情緒：“湯品雖不錯，不過如今夜深了，用着總歸是對脾胃不大妥，”說着又壓低聲音嘀咕，“這湯品也還是差了點火候。”

甯楚檀将甜品放回藍中，她開了車門，往外行去。候在車門外的探員擰着眉頭，似是聽到了甯楚檀這一聲呢喃抱怨，他生硬地撲棱出一句：“那是三爺親自下廚做的。”

竟是如此。

其實那甜品的味道很好，比得月樓裡售賣的要更好一些，她不過是惱了對方刻意扣留至此，這才胡亂說的。

想不到是顧屹安親自動手做的，他還帶着傷。

甯楚檀微微垂眸。

“抱歉，太晚了。得月樓已經打烊了。”顧屹安在車裡同她對望。

“顧探長。”

顧屹安稍稍側身，等着甯楚檀将話說完。他的态度很平靜，帶着一種莫名的遷就感，令她心頭一軟，惱意也就散了個幹淨。

車外的光線是昏暗的，透進車窗裡也是明滅不定，卻遮掩不住他蒼白的面色。

他還是個傷者。

甯楚檀沉默半晌，複又俯身将車内落下的提籃帶走，幽聲道：“麻煩顧探長了。”

不知為何，甯楚檀忽而就想起了當時在書館裡的情景。

安安靜靜的書館，淡淡的書香味，透着一抹令人安心的氣息。顧屹安就站在那裡，斯斯文文，捧着書，陽光斜照進來，散落了他一身的金輝，莫名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記着，他當時離自己尚有三五步遠，那是一種很疏離卻又不失禮貌的距離，俄而将一本書放置在桌上：“我想，這本書，應該會更适合你看。”

那句話說得很平淡。雖然肯定，卻不讓人覺得突兀。

“甯大小姐客氣了。”顧屹安還是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