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無車,抵達派出所的時間比羅雪想象中要快。沖進大廳,羅雪便看見孟磊低垂的腦袋,她叫他的名字,他擡起頭,臉色慘白,右邊眼睛又紅又腫,嘴角破了皮,衣服也被人撕爛了。
“這……這怎麼回事?”羅雪上前摟住他的肩膀,問道,“小孟,你……這是誰欺負你了?怎麼傷成這樣?還疼嗎?”
孟磊未語先泣,民警拿着小本子走過來:“你是他家屬,是吧?”
羅雪說:“我是他姐姐。”
民警說:“他現在是住在你家嗎?”
羅雪說:“是啊。”
民警皺眉道:“那為什麼有人說他是小偷?說他入室偷竊?”
羅雪一頭霧水,民警又問:“羅松是你什麼人?”
羅雪一愣:“也是我弟弟。”
民警看了她一眼,手一指:“那還有個人,你領走吧。好好處理家庭矛盾。”
羅雪順勢看去,心頭一驚——
羅松坐在昏暗的角落,佝偻着背,一言不發,用一雙絕望而憤怒的眼睛注視着她。
羅雪說:“小松……”
他站起來,恨恨問道:“到底誰是你弟弟?”
羅雪仍是驚愕:“你今天回家……你和孟磊打起來了?以為他是小偷?你們倆怎麼……?”
“你不是說我最好被打死在街頭嗎?”羅松質問。
羅雪噎住,四下看了一周,問:“媽呢?”
羅松不答,快步從她面前走過,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她要追出去,民警一把拉住她:“诶诶诶,簽了字再走。”
羅雪亂畫了幾筆,追出去,卻見着熊缤紛也趕了過來。
熊缤紛一見着羅松,便抱住他關切地問道:“小松,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被打了?我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你在這裡,這是怎麼回事?”
羅松忽然覺得很心酸,他回頭看了一眼羅雪,對熊缤紛說:“媽,我沒事。我就是今天回來看看您。”
熊缤紛說:“你回來了?你啥時候回來的?”
羅松說:“我回家你不在。”
熊缤紛說:“我晚上出去了一陣。你……你是被誰打了?”
羅松不說話,目光死死盯住羅雪:“你問她好了。”
熊缤紛問:“到底怎麼回事?”
羅雪講不出話來,她打死也想不到羅松今晚回了家,熊缤紛不在,羅松直接碰到了孟磊。她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怎麼就打起來,她猜這一定是存在某個誤會。
孟磊也跟着跑了出來,看見熊缤紛,更是一臉驚愕和愧疚。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彌天大錯,瞬間低下頭,倉皇無措地站在那裡。
“你們說話啊!”熊缤紛急了。
羅松說冷笑一聲:“媽,事情已經不重要了。我就問您一句,有一天要是我被打死在街頭,您會不會來看我?”
熊缤紛拍了一下他:“你這臭小子說什麼呢?”
“可是她!”羅松指着羅雪,“她就能說出這樣的話!派出所讓她來接我,她說我最好被打死在街頭!她的親弟弟在派出所她也不會來接!”羅松手指一轉,指向孟磊,“但她會來接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狗雜種!”
“夠了!”羅雪厲聲喝止道,“你怎麼這樣講話呢?孟磊是我當年支教時候的學生,他現在進城打工,暫住在家裡。”說到這裡,羅雪的氣也升了起來,“我今天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接了嗎?你要是肯接電話,會有晚上的誤會嗎?”
“羅雪,你總是那麼有理,我為什麼要接你的電話?那是我的家,我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回!”他打死也不會承認是因為看到了短信回家,“哪次打電話,你不是對我一陣挖苦諷刺,還記得上一次電話,我恭喜你,你跟我說了什麼?承認吧,你打心眼裡就瞧不起我,你什麼時候給過我好臉色?”
“那你做過讓我瞧得起的事嗎?!”羅雪脫口而出,“遊手好閑,不學無術。每次回來都是要錢,你為這個家做過貢獻嗎?你為我省過心嗎?!”
此話一出,羅松的臉色頓時白到極緻。熊缤紛見狀,趕緊過來推搡羅雪:“羅雪,你說什麼呢?你怎麼這麼跟你弟弟說話?你别吵了。”
羅松倒是笑了,他點點頭:“說得好,你終于肯說出你的心裡話了。好、好、好。”他對着羅雪鼓掌,又陰森森地看着孟磊鼓掌,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小松!”熊缤紛氣得原地跺腳,轉頭就拍打羅雪,“你真是要氣死你媽啊!快去追啊!”
羅雪想去追,可她心裡也憋着氣:“他有手有腳,跑得比我還快,我追什麼!”
熊缤紛又推了她一下,她仍是不為所動,熊缤紛狠狠拍了她的腦袋:“你真是腦子被驢踢壞了!”然後轉過身,毅然決然地往羅松的方向走去。
“媽!”羅雪喊。
熊缤紛頭也沒回。
羅雪沒有力氣了,她沒有力氣去追,她好累。
她癱坐在派出所門口的殘疾人坡道上。
孟磊怯生生地走過來,幾乎把頭埋進胸口:“羅雪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别說了,”羅雪看到他後頸因為瘦而凸起的骨頭,又看到他被撕爛的衣裳,擺了擺手,“别說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聲音欠揍的在耳旁響起:“女俠,我知道現在講話可能會打破你沉痛的深思,但是還是要提醒一下,車費給我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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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雪擡頭,王奕江站在跟前,攤着一隻手,找她要錢。
“好看嗎?”羅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