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難得沉默，李瑞衡期待聽到的答案沒有被說出。

“我不想。”

李瑞衡急得蹲下來，“為什麼不想？讀書才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道路啊。”

如果他的父母沒有離去，現在應該背着書包坐在教室念書，而如今，這已然成了件奢侈的事情，但李瑞衡願意提供這份幫助。

“等我長大了，我就去打工賺錢，然後報答倪爺爺！”這是他的願望。

李瑞衡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表情極為複雜。

“可是讀書讀得好也能賺錢，不妨礙你報答倪爺爺。”

他是個聰明的小孩，李瑞衡相信他能有一番出息。

“我沒錢讀書啊，我爸的錢全被我媽帶走了。”

他的眼睛如同黑寶石般光澤，充斥着稚嫩和不谙世事。

還匿着一股早晚會湧現出來的野心。

“叔叔可以幫助你，送你去上學好不好？”

對方還是懷揣着對知識的憧憬的，李瑞衡注意到他的眸子亮起又暗下，小小的肩上承受太多，他很懂事。

男孩糾結又難為情道：“我沒有錢。”

李瑞衡堅定地看着他：“叔叔出錢，等你工作了再把錢還給我好不好？就當你問叔叔借錢讀書。”

他在猶豫。

“可倪爺爺……”

“叔叔去跟倪爺爺說，下半年送你去上學，所有費用叔叔來出。”

李瑞衡知道這孩子心思深沉，摸摸他的頭讓他不着急好好想想。

-

很快，他把這個想法告訴葉卓，兩人竟産生激烈的分歧。

這還是第一次。

“為什麼單單選擇那個孩子？”

李瑞衡笑容淡去，“我覺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生。”

“什麼樣的人生？”葉卓一口堵住對方的話。

她覺得李瑞衡這個舉動太兒戲了，僅僅隻是合眼緣，就想扭轉别人的人生，那其他小孩呢？全世界那麼多孤兒呢？他都能支付一筆錢讓ta們讀書嗎？

她覺得做人不可以善良泛濫，有時候一念之間的沖動可能會帶來莫大的後悔。

“這個孩子很聰明，他的身世很可憐……”

“所以你就想資助他上學？”葉卓有些咄咄逼人，“住在這裡的小孩誰不可憐？梨市也有可憐的孩子，小茉莉福利院也有，所以呢，你能都幫過來嗎？”

“葉卓，你别這樣說話。”李瑞衡深吸口氣，好脾氣地講：“我跟那個男孩很合眼緣，飯桌上院長提到的就是他，他真的聰明到超出這個年齡的成熟，我不想湮沒這顆珍珠。”

可能這麼說有些冷酷無情，他也想把這場資助當成投資，但不求回報，隻希望男孩有更廣闊的前程。

葉卓咬牙，眉眼染上一絲怒氣，逼問：“我覺得所有孩子都是珍珠，請問你，為什麼選擇資助一名男孩？你是認為男孩一定會比女孩有出息嗎？”

“一共就兩個男孩，你還挺會挑。”她冷笑。“在這買菜呢？”

話到最後，她有些哽咽，對方的态度讓她傷心。開會時院長和管理人員早就給出兒童名單，一共三十個孩子，二十八名女童。

眼前這個人跟其他自私的男的沒什麼區别。說要資助一個孩子上學，能夠以十五分之一的概率精準挑到男孩，是成心還是無意他自己心裡清楚。

她無法想象女孩們看到同伴背着書包去上學會有多羨慕。

她們不想讀書嗎？她們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還是說她們不聰明？明明沒有犯任何錯誤，卻一出生就被嫌棄，套上厚重的枷鎖，人生價值被家中弟弟賦予，仿佛犯了天罪。

明明她們才應該擁有更明媚的未來，可現在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

雲山貧困，每戶人家基本都生五六個孩子，癡心妄想低投資高回報，而且他們全都把賭注押在男孩身上，不管生幾個男孩都咬着牙養大，女兒呢，要麼被早早嫁出去，要麼如草芥般丢棄。

李瑞衡慌了心神，手擡到半空中，“你别哭……”

葉卓後退兩步，泛着淚光的眼眸充滿倔強，李瑞衡還從中讀到失望和讨厭。

她閉上雙眼，“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你愛資助誰是你的自由，我無權過問。”

她看都沒他一眼，轉身離去，躲在某個牆角默默流眼淚。

就像你好不容易遇到與自己靈魂相契合的人，到頭來發現是一場騙局，對方隻不過披着一件高貴美麗的外衣，華而不實。

從來不會有兩顆同樣明亮的星星，她早該知道的。

可還是控制不住難受。

她好不容易喜歡上他了……

及時止損吧，葉卓不會和這種人在一起。

她擦擦眼淚，起身朝孩子們所待的屋子走去，剛才給幾個頭發略長的小姑娘紮辮子，她們很喜歡呢。

……

整整一個下午，葉卓都把李瑞衡當做空氣，甚至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她決定等從雲山回去後就跟他一刀兩斷。

李瑞衡心底冒出強烈的不安感，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如果再不解釋清楚，他想就要被宣告死刑。

臨近傍晚，李瑞衡站在門口終于等到葉卓出來，拉住她的手腕，斂眸說了聲：“對不起。”

“放手。”

印象中葉卓沒這麼生氣過。

“葉卓，是我沒考慮周到，但我還是會資助那名男孩，請你理解我。”

“随你喽。”

李瑞衡眉毛微蹙，眸底一抹思慮之色。“我從來不覺得女孩比男孩差，隻是這次正好和那個孩子合眼緣。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可不可以相信我，我也會很難過的。

“兩年前，我資助了一個上高中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