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衡一身髒泥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終于體會到無地自容是什麼感覺，特别是被葉卓那雙大眼睛上下掃射，恨不得立馬變小然後鑽到地裡面去。

那個男孩不知什麼時候跑到院長身邊，拉他蹲下來使兩人視線齊平，在他耳後低語着什麼。

李瑞衡手背蹭蹭鼻子，試圖掩蓋：“不是……我……”

葉卓看不下去，把他拉到角落裡去。

“怎麼回事啊？玩泥巴了？”

葉卓從包裡掏出所有紙巾，讓他先擦擦臉部，走到李瑞衡背後簡直沒眼看，原本天藍色的外套像染上一副水墨畫似的，髒得還挺有藝術感。她用濕紙巾擦拭一番，卻越擦越髒。

兩人所處的位置在菜地邊上，沒人能找到，直到林哥喊了聲葉卓的名字，她才出去探個頭，“怎麼了林哥？”

“小葉，你朋友沒事吧？看他衣服也穿不了，院長拿了套舊衣裳來，湊合湊合。”

葉卓道了聲謝，“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嗐，不怪你朋友，他還幫了個大忙嘞，聽說是為了救個小娃娃，意外摔倒的，萬幸那個孩子沒掉河裡去。”

“這樣啊。”葉卓恍然。

林哥讓她趕緊去照顧李瑞衡，“院長說讓我們中午待這裡吃飯，你那朋友換好衣服就趕緊過來。”

“好的好的，麻煩你了林哥。”

葉卓折回李瑞衡所待的地方，對方已經脫掉外套，留下裡頭一件圓領毛衣，淡藍色的，襯得他溫柔俊朗。

“林哥送來的衣服，你趕緊換上吧。”她手伸出去，近距離觀察到對方下巴直打哆嗦，忽地一笑：“冷得牙齒打架了吧。”

李瑞衡反應了一會才聽懂她說什麼，嘴邊噙着幾分無奈，“給我吧。”

接下來換褲子的場面就是非禮勿看了，葉卓主動背過身，“你換吧。”

她大方自得的模樣反而顯得李瑞衡小家子氣，輕咳一聲，又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脫下髒褲子，穿上那條拿來的幹淨褲子。

可以明顯得看出，這條褲子并沒有穿過幾次，甚至有一股壓箱底的清香味。

“我換好了。”他開口。

“喲，挺帥的嘛！”葉卓啧着嘴，眯起雙眼好好打量，衣服褲子對他來說有些肥大，深藍色的褲腿被李瑞衡往上卷了幾圈，棕色外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也沒拉上拉鍊，明明他的姿态并不閑散，卻讓葉卓看出慵懶的氣質。

李瑞衡紅透了耳後根，被調戲這麼多次，還是會被對方的突然吹捧整得不好意思。

“聽說你做了好事？”

兩人往院子裡走，路上聞到柴火燒的飯菜香氣。

李瑞衡回答她：“也沒什麼，剛好看到就扶了一把。”

葉卓：“……”

-

吃飯的地方在一間空蕩的大屋子裡，擺了三張圓桌，菜品都是一樣的。

救助站很看重她們這支團隊，還叫了幾個當地有點文化的老人過來陪吃飯，林哥跟他們坐在一起，問道：“孩子們呢？吃了嗎？”

院長笑眯眯，和悅道：“他們在前頭吃呢，我們吃我們的。”

“那兩個鬧别扭的娃娃，沒事了吧？”

“小孩子打鬧罷了，剛才倆人手牽手又在一起玩了。”

“……”

由于葉卓和李瑞衡顔值比較出衆，作為門面，也被派到這桌吃飯，剛坐下李瑞衡就聽到這段談話。

隻聽院長歎氣地講：“孩子們都是命苦啊……”

李瑞衡心裡感覺他的話在指代小男孩。

“……那個孩子，原本跟着父母去城裡生活的，人人羨慕哦。誰知造化弄人，一夜間父母走的走，跑的跑，小孩也沒别的親戚旁枝，硬生生吃了幾天樹皮活下來，最後餓暈在路邊，還是被我撿來的……”

李瑞衡呼吸加重，掩不住眼底的晦澀，還是葉卓給他倒飲料時不小心碰到手臂，才回過神。

怪不得，他普通話那麼标準。

“在想什麼？”

葉卓以為他不好意思，主動為他夾菜。

桌面上葷腥不多，但每盆菜的分量都極有誠意，味道也不錯。

她也聽到院長的話，内心唏噓不已，聽他的口氣，這個孩子被教得很好，遭遇家庭大變故後依舊樂觀開朗地面對生活。

很厲害。

世界上也沒幾個人能做到如此坦然豁達。

隻見着李瑞衡還不動筷子，似在發呆走神，她推推對方，又夾一塊紅燒肉放他的米飯上，“快點吃吧，很好吃的。”

“嗯。”

飯後，李瑞衡有意去找小男孩，誰知他主動出現，還是扒在門後面，大聲喊了他“哥哥”。

“過來。”

“哥哥你和我玩嗎？”

東一個哥哥，西一個哥哥，把他都叫得羞赧了。

“好的，哥…叔叔問你，剛才怎麼和别的小朋友在小溪邊玩啊，很危險的。”

男孩不羁說道：“切，他看到我藏的糖果了，騙我去河邊玩，就想要我的糖！”

李瑞衡詫異，“那你跟院長說什麼了呢？”

“院長？奧～你說倪爺爺呀，我偷偷告訴他你把我從河裡救出來了，讓他們别笑話你。”

他再一次被這個回答震驚到，“你今年幾歲了？”

“八歲。”他比了一個八的手勢。

确實沒看出來，這麼小就知道維護他人的顔面。

有一個念頭在李瑞衡腦海裡發酵肆長，神使鬼差地開口：“你想讀書嗎？”

據他所知，救助中心的小朋友們都沒有書讀，每日能跟大人稍微認幾個字已經很好了。

這裡實在貧困，吃飽都是問題，哪來的錢送去讀書，大多到個十五六歲就要背上行囊外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