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遠遠就瞧見了雲雅突然之間的臉色變換,急急忙忙快步奔到跟前,才看清她嘴唇已經白得吓人,脖子上也冒出來密密的一層汗,驚問:“怎麼回事?是哪裡不舒服?”
手背探上雲雅的額頭,又碰到了一手的冷汗。
“走,咱們去醫院。”
伸手要去攔車,被雲雅扯着包帶拉住了,“沒事,暈得有點犯惡心,等下就好。”
秦景扶着她,連珠炮似的問:“好好的怎麼會暈?是不是沒吃午飯低血糖了?還是太陽曬得?包裡有水,喝一點好嗎?”
雲雅點頭,秦景便側過身去包裡拿水杯。
公交站的角落裡,那人還站在原處,雲雅閉了閉眼深深呼吸,握着秦景遞來的水杯仰頭連喝了幾大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身進了校門。
秦景勾着雲雅的胳膊,輕側腰身單手往包裡塞杯子,借這動作,她将目光向前方送了送,一眼捕捉到了那個目不轉睛盯着雲雅看的奇怪男人。面上絲毫不顯,心中卻有了起伏。
到了宿舍,雲雅又緩了十來分鐘,終于慢慢恢複過來。
秦景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電腦,鼠标一下一下滑着,頁面上上下下翻動,可她愣是沒看進去一個字。聽到椅子擦地響,她立刻站了起來,看到雲雅唇色恢複紅潤,這才松了口氣,問:“沒事了?”
“嗯,好多了。”
秦景猶豫了幾秒,決定暫時不去問會叫她擰眉難做答的問題,轉而問道:“下午的面試怎麼樣?什麼時候去煙海?”
“面試很順利,星期天下午飛煙海。”雲雅回答,恍恍惚惚還想多說些什麼,隻是嘴唇動了動,再多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
秦景裝作看不到她的迷茫為難,裝着歎息抱怨,說羨慕她可以回家擁抱媽媽,說可憐自己導師嚴厲學業難實習辛苦工作忙,說她不在留下自己一個人又要吃不下睡不香。
反複來去地念叨了好久,直念得雲雅滿腦子除了眼前的她再沒有旁人,容貌眉宇間陰霾全掃,悉數是如常的清秀溫和。
“吃飯嗎?”雲雅看看時間,覺得她差不多也該說累了,提議道:“趁我還在學校,你多吃些,吃得香一點?”
秦景從善如流地消停下來,“想吃面條。”
雲雅點頭同意,她也想吃面條。
吃完飯,兩人撿了條最繞的路慢慢散着步,秦景一副碳水足了就犯困的模樣,人幾乎挂在雲雅身上,明明她個兒還更要高些,這麼挂着也不知道舒不舒服。
路燈亮起來,照得擦肩而過的路人更顯神色匆匆,偶爾也有詫異的目光會朝她們多看上兩眼,靠在雲雅肩上的秦景便發出幾聲嗤嗤輕笑。
雲雅頂了頂肩頭,“笑什麼?”
“幸福啊……咱們之前走路是不是也跟他們似的,急吼吼,趕命一樣。”
雲雅還沒說什麼,隻聽耳畔淺笑變成了輕歎,秦景繼續說:“趕什麼嘛,辛辛苦苦念書一念十幾年,好不容易踏進了這最高學府的大門,抱着錄取通知放鞭炮的響兒還沒從腦袋後頭散去呢,居然又是埋頭一刻不得閑……雲雅啊,難道咱們以後畢業了工作了,還要這樣忙忙碌碌嗎?”
“應該也有輕松的時候吧。”雲雅也不知道,她向來不厭煩忙碌,可秦景也不是要享樂的人啊,她一直挺上進,今天說這話,其實有些反常。于是雲雅斟酌了片刻,問道:“為什麼會心情不好?”
“不是實習麼,見到了好多厲害的人……原先也覺得自己挺牛挺了不起,出去晃一圈,才知道天地有多大。”
“被打擊了?”
“嗯呐……”尾音拖得長長的,很疲憊的樣子。
雲雅安慰了幾句,心中卻又在羨慕她,多麼坦然啊,向旁人展示着自己的脆弱,理直氣壯的,笃定了不會被冷遇和辜負。
“放心吧,我不會退縮的,一步步走到這裡多難啊,才不要輕易就被打垮。”
“嗯。”
“你也是。”秦景嘟囔了一聲。
“什麼?”雲雅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下了。
秦景還挂在她身上,摟着人肩膀不輕不重地晃了晃,又說了一遍:“任何困難都不會把我們打垮。”
雲雅半天沒說話,細細琢磨着她這番話的意思,想起相識至今不長不短的兩年時間,這人說話有時沒遮沒攔看似不着邊際,其實一貫是自有分寸的,不論是說出來的内容,還是挑選的時間顯露的态度,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勾起她要交談的念頭。如同此時,在喉嚨口堵了個把小時的話,蠢蠢欲動地想要傾瀉而出。
肩上的胳膊又在晃,明明細瘦的,卻是那麼有勁有力量。
秦景說:“你會幫我的,是不是嘛?”
尾音又揚起來在耳邊飄着,撒嬌也顯得很有耐心。
雲雅輕應了一聲,順着她的心意說下去:“像你一定會幫我那樣。”
承諾入耳,秦景目的達成,挪動起步子慢悠悠往宿舍走,心滿意足了。
雲雅問:“實習的公司是單休還是雙休?”
“雙休,謝天謝地。”
“那後天……後天下午我去機場,你可以送我嗎?”
“好啊。”
“假裝成是我送你走,行不行?”
要求提得不能說不怪,但秦景仍是點頭,更是積極提議:“行李箱我拿,我穿休閑一點,你要不穿一下高跟鞋,會不會更像?”
雲雅往後仰了些,認認真真看她。
秦景目光坦誠地回視。
雲雅問:“你是狐狸嗎?”
這麼敏銳,這麼聰明。
“是開了天眼的二郎神啦!”秦景笑,打了個哈欠收起了笑容,歎道:“對不起啊雲雅,白天的時候,我看到公交站那個人了。”
雲雅說不出自己是不是難過,大概更多的是忐忑,心想接下來是要全盤托出嗎?說出來,事情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嗎?可明明從前就沒有……攬在肩上的雙手齊齊停到了她的右肩處,雲雅眼中的秦景一瞬之間變得好嚴肅。
“那個人……和你鎖骨上的傷……有關嗎?”
她問得猶豫,叫雲雅莫名覺得右肩下方的傷疤産生了異樣,像是有點癢,她險些伸出手去撓。關于那道傷疤,她見過,但從來沒有問過,甚至雲雅以為她可能直到畢業都不會問,說來問與不問都有得解釋,摔倒骨折做了手術留下道疤,被人記恨拿刀來刺也是道疤。隻不過,若她真問起來了,該說更合理的呢,還是說更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