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回南上朝之後,謝韻隻覺得深深松了一口氣。有他在的時候,她覺得有無數層層疊疊的蟬翼紗壓在她身上,難以察覺,卻讓她呼吸越來越困難。
霜雪苑是将軍府上西北角的一處院落,距離曲川苑最遠。她也沒有閑情逸緻跑回舊屋去感懷什麼,畢竟在這府裡,她沒有什麼可感懷的。
若是從前的侯府,或是公主府,她倒是有許多如數家珍的記憶。她不否認,那是她鮮有的一段幸福時光。
“司文,飛鏡在哪?”謝韻直接問。
司文搖搖頭,“夫人,你知道的,屬下不會說的。”
謝韻自然知道司文對晏回南有多衷心,所以她隻是随口試一試,她之後得另想辦法救飛鏡出來。
既然她已經落到了晏回南的手中,那麼她原先的計劃都得暫時推翻了。她也許可以試着和弟弟謝潤取得聯系。
原以為姐弟兩人再也不會相見,但既然現在樓承已經知曉了她被晏回南帶走了,那她暫時既不用怕樓承找自己的麻煩,也不用擔心晏回南會對謝潤不利。
畢竟兩國之間仍有一道漫長的國境線,遙遙相隔。
“我想出去逛逛。”謝韻之前被限制在霜雪苑,如今她已成了将軍夫人,出門的權限總有吧?
寒真興緻勃勃地道:“我去命人套車。”
司文果然沒阻止!
謝韻心裡欣喜,她低調些便無人會發現她是晏将軍那“名不副實”的倒黴新夫人。她預備去藥店裡抓些藥材回來,閑下來的時間,她可以制些質量好的藥膏藥粉,再制點小毒防身,都是極好的!
日後若是悄悄在晏回南的飯裡下點,或是半夜趁他熟睡,給他下點藥,再逼迫他:若是不把飛鏡放出來,我便不給你解藥,你自己看着辦吧!
飛鏡也就救出來了!真是很不廢吹灰之力嘛!
如此想着,她又重新燃起了新希望。
“夫人,當心!”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當中,司文忽然出聲提醒,但終究是晚了一步,謝韻的發髻已經被曲川苑門口的枯樹叉勾住了。發髻上的粉彩玉雕蘭花步搖也被勾掉了。
謝韻昨日進門時有旁人為她仔細開路,她倒是沒注意到這裡。
她低頭時,玉質步搖已經摔碎了。可惜,她覺得這個步搖是下人備的首飾當中最漂亮的一支。
寒真心疼地蹲下來,心都跟着這個步搖一起碎了一般,愁眉苦臉道:“啊?這碎得拼都拼不回來了。這該死的樹叉!”
“這樹枝把将軍的衣服也勾破了好幾套,屬下剛剛應該早些提醒的。”
謝韻撥開樹枝,心态倒好:“無妨,待得空了把這裡清理一下,種些其他不礙事的果木。”
隻是晏回南從前是個金尊玉貴、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吃什麼做什麼都須得是頂頂好的,他挑嘴,不好吃的東西便一點不沾,宮中庖廚所做膳食,他也能挑出毛病來。她小時候總說他這樣的幸虧是生得金枝玉葉,不然他就可以去死了。
他從前住的院子也須得是精心修繕、精心養護打理過的,院子裡種了許多種果樹,一年四季都有得吃,四月的桑葚、五月的櫻桃、六月的枇杷、一整個夏天的西瓜……
現在竟然連衣服被勾破許多件都不曾命人打理。
謝韻看了幾眼樹,沒再說什麼,徑直出門去了。
出門時剛好撞見丫鬟拿着今日要浣洗的衣物經過,謝韻注意到晏回南昨天的衣服全濕了。
“将軍昨夜做什麼去了?”若是在宮中或者外面處理公務,怎麼會全身都是濕的。而且她發現晏回南昨天的朝服和另一套常服都是濕透的,甚至還在往外滴水。做什麼能濕成這樣。
謝韻換了種方式問,“我隻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能急迫到,讓新婚妻子洞房花燭夜獨守空房。”說着她還故作姿态地擦了幾滴眼淚的樣子。
司文從小聰明雖聰明,但謝韻最知道他了,不過是個行事聰明周全的小古闆,現在成了一個大古闆。但他對于女人那些彎彎繞的小心思,卻是一竅不通的。
司文原本還十分為難,支支吾吾地不知不知如何作答,并且打算裝死到底,直接忽略謝韻的問題。但謝韻這麼一改口,他真看不出謝韻對他主子晏回南持什麼心态了。
這全是因為謝韻自幼便是古靈精怪的,晏回南身邊這幾個貼身的侍衛,無有不被她耍着玩過的。
謝韻見他有所動搖,更加變本加厲:“我知道你們都不拿我當主子看,隻不過是不敢違抗你們家将軍的意思。但……司文,我不過是一個女子,又能做些什麼呢?隻不過是想知道新婚夜自己的丈夫去了哪裡,萬一我剛嫁過來便成了棄婦……我,我還是早些自我了斷罷了!省得心裡酸苦。”
她這委曲求全的三言兩語,漂亮眼睛裡滴落的幾滴晶瑩淚珠,真把浣衣的丫鬟們、寒真和司文全都唬住了,衆人皆是滿眼的驚詫。
怪道将軍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這位夫人,原來是有這一層隐情呢?想不到竟然是謝韻對晏回南情根深種嗎?
司文屏退了其餘人,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對謝韻謹言慎行。他甯肯違背夫人的意願,也不能被騙。謝韻太狡猾了。隻好為難地對謝韻說:“……屬下,真的不知。”
謝韻:“……”
真是白灑這幾滴淚了!
她悻悻地甩了甩袖子,擦幹淨眼淚上了馬車。原本還想打探一下晏回南的行蹤,或是掌握一點他現在在做什麼事也好啊。萬一将來對她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