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強硬地逼得退無可退。
若是不答一句好,隻怕是明日站也站不起身。
如今再看,容珩強勢與虛僞彼時已經初露端倪。
可惜他那時裝的太好,她又是個年紀小的,竟硬生生拖到最後,深受其害,才将一切看清。
葉見窈斂下眼眸,從那年少時的荒唐事中抽身。
隻如當年一般,面對容珩不許她跪的言語,再次對着容珩跪得端正無比。
聲音中氣十足,“您是太子,我是百姓,我跪您,合法合理,天經地義。”
她滿口都是大道理,還不忘給容珩戴高帽。
“我知您是這世上最為憐悲惜弱之人,但是尊卑有差,男女有别,小民卑賤之人,實在不值得您如此對待。”
當年即将及冠的容珩被她氣的白了臉,如今十七八歲的太子殿下亦是皺了眉。
記憶裡的少年與眼前人逐漸重合。
容珩直直看着她,眉眼似乎比她記憶裡更精緻些。
眉黑目亮,束發的發帶和他的衣衫一樣都是烏金錦緞,腰間束了個襄着着和田玉和東珠的腰帶,更顯清冷高貴。
他眉目冷豔,眉眼中似有嘲諷之意,抓住見窈的手臂往上提,又把那小半碗已經半涼了的鮮蝦海鮮粥推到了葉見窈面前。
蔥花被燙得已經失去了鮮綠,紅蘿蔔丁确實愈發鮮紅。
容珩聲音冷淡,看着從頭至尾沒有用正眼瞧過自己的葉見窈。
末了,突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眼尾微彎,“葉大夫此言差矣。
孤既是太子,你既是百姓。
那孤讓你跪,你便跪,孤讓你坐,你便坐。孤讓你食,你便食。
……這才是合理合法,天經地義。不是嗎?”
日頭西斜,天邊是一片染血的紅。
見窈在窗邊教芙蓉如何拿筆,裴玉甯坐在茶幾旁翻看自己的武俠小說。
陽光斜斜的照射進來,裴玉甯頭上插着的點翠珍珠掐絲步搖随着她勾頭的動作在書本上留下幾道晃動的影子。
大齊民間話本小說流行,裴玉甯在吳州時就喜歡看這些東西。
一個月能看上數十本武俠小說,整天嘴上挂的就是“闖蕩江湖”,“行俠仗義”。
這來了帝都才發現,帝都的話本種類更是繁多,什麼《莺莺傳》、《鏡花緣》,不僅愛情感天動地,不可言說的尺度更是比吳州那些書大上不少。
看得裴玉甯目不暇接,面紅耳赤,愈發癡迷。
可是她昨天夜裡看完半本,睡前放在床頭,忘記收起來,竟差點被劉竹青查收。
這可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老娘”的裴玉甯吓壞了。
她是既舍不得書裡的那些精彩絕倫,又害怕被自己母親知曉自己在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思來想去,這才想到了把見窈這裡當避風港。
“你臉上是怎麼了?”裴玉甯看書之餘,發現了她臉頰和脖頸處的冒出紅點,“不是說,傷的是手掌和膝蓋嗎?”
葉見窈搖頭,“沒事。”她笑笑,“誤食了胡蘿蔔過敏了。”
“哪有這麼不小心的,我那兒有過敏藥。”裴玉甯示意芙蓉去拿。
“不用了,幾天就褪了。”
葉見窈總是在下意識拒絕。
總是這麼見外的樣子,裴玉甯有些無奈地撇撇嘴,随即揚了揚自己手裡的書,一副嬌蠻大小姐的樣子。
“不白給你,就當是我在你這裡看書的報酬。”
如此亦是兩清。
知道她是在遷就自己的性子,葉見窈心下一軟,無意往裴玉甯手裡看去,就看見她裡那書竟包了封皮,看不見名字。
竟是如此愛惜?!
見窈起身給她倒了杯茶水。
誰料她剛一靠近,裴玉甯就猛得站起身來,十分愛惜的書籍也一下子掉在地上,翻開了一兩頁。
見窈定睛一看,滿頁的“玉臂粉藕”,“嬌啼婉轉”……
“不…不是的。”剛剛還嬌蠻着的小姑娘臉“唰”一下紅了,“怎麼就恰巧看到這麼一頁啊……”
她輕聲抱怨一句。
卻見葉見窈神色未變,甚至蹲下身幫她把書撿起來,重新放在了茶幾上。
“那、那就是一個愛情故事。”
被人抓包的裴玉甯說話打了結巴,“你、你就是恰巧看到他們圓房那一頁而已。”
誰料葉見窈冷靜的很,她輕聲“嗯。”一下,便未再多言。
如此倒讓裴玉甯有些訝異,她擡眼盯着葉見窈,“你…你不罵我?”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見窈看到這些。
居然沒有面紅耳赤、大驚失色、大罵她失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并非她以貌取人。
隻是平日裡的葉見窈看起來太像是個小古闆了。
卻見見窈對着她搖搖頭,她又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說話都是一本正經的,“你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就算看一些也無所謂。
那話語中的未盡之意沒有表明,卻讓裴玉甯的臉一下子爆紅起來,“我、我不是……”
她張張嘴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隻以為葉見窈在調侃自己,氣得直接把書合上砸在自己的膝蓋處,把頭側向一邊,挑眉嚷嚷道,“不理你了!”
那是一種獨屬于少女的嬌羞。
葉見窈笑笑沒說話。
就見剛剛還嚷嚷着不理她的小姑娘湊了上來,語調似有不服,“不是本女俠要看那些……大家都喜歡看好吧,你根本不懂這本書有多好看!”
紅着臉為自己争辯,裴玉甯真心覺得天下不會有人不喜歡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文。
“那個,隻是一種表達愛的手段,你不要像那些之乎者也的夫子一樣古闆了。
那是愛情!”
最後又好似羨慕地小聲感慨一句,“你說,那小姐得多愛那個書生才願意無名無份的跟他……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