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嘴巴向來挑得很,吃燕窩但讨厭喝雞湯,吃蜜棗但是絕對不吃紅棗。
今日這小廚房怕要撞在槍口上。
她抿唇,眼眸快速在桌上轉了一圈,最後挑了個容珩可能願意入嘴的嫩炒菜心。
“怎麼不嘗嘗這個?”
銀筷剛要落下,就聽坐在她對面的人緩緩出聲,随即那一盅雞絲燕窩就被推到了見窈面前。
見窈有些無措,女子恩科之日近在眼前,她還想着自己的縮食大計,還以為隻要容珩不喜歡吃,不吃,她就不用試。
但如今這雞絲燕窩都被太子殿下推到她眼前,哪有不試的道理?
于是見窈隻能用湯勺給自己淺舀了一個碗底,大約是一口的量。
正要入口,忽聽容珩開口,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葉大夫醫術了得,不知對用毒可有了解。”
見窈便隻能将碗底放下,卻也沒有跟他閑聊的心思,一字一句回得古闆無情的很,“回殿下,小民并不知道曉。”
未曾想容珩卻好像是聽到笑話一般。
“葉大夫這就是說笑了,各朝各代傳下來的醫書,孤也有幸看過幾眼,有些分明是藥、毒同時記錄,葉大夫如何能說自己不知曉?”
這話說的實在咄咄逼人。
一直作謙卑柔順狀的葉見窈擡眼直迎着容珩的目光,答得有理有據。
“雖古籍上有所記錄,但見窈心不在此,因而隻是淺淺過了一眼,并未上心,所以并不知曉。”
“啊——”容珩這才做恍然大悟狀。
“那葉大夫,孤曾在《時珍記》中看到有些毒草需要使用到一定的量才會是毒,如果量不到,便和普通植物無異,即便是禦醫親自來診也診不出來,是否如此?”
《時珍記》是大齊醫者入門必看的書籍之一,見窈對那書中記載更是如數家珍。
“确實如此。”她點頭承認,“血芥、穿腸草,藥性皆是如此。”
“如此便好。”
見她承認,容珩一臉“如此,我便放心了”的表情,随即又好似有些害怕的将那份雞絲燕窩往見窈面前又推了推。
“如此的話,葉大夫可要多食用一些,幫孤試一試,萬一歹人下是血芥、穿腸草,那可怎麼辦呀?”
這見窈哪裡還聽不出他的意思?
暗自腹诽太子殿下委實想的有些太多。
卻也隻能給自己多盛了些,而後當着容珩的面一飲而盡。
做給太子的吃食,雞肉和燕窩選的定都是最上等的品質,熬的香稠濃郁,入口即化,連這雞絲燕窩泛着絲絲白氣似乎都帶上了一股子葷香。
葉見窈隔着這股子葷香靜靜看了容珩幾眼,和她熟悉的幾年後的劍眉星目、陰鸷冷峻不同。
今年十七歲的容珩臉頰還隐隐有着些許嬰兒肥,倒使他整個人柔和了許多。
思緒在腦海中跑馬,再回神時,容珩已經給自己盛好了雞絲燕窩,與她對上目光後又示意她試菜紅棗糖水。
他不是絕對不會吃紅棗的嗎?
葉見窈記得有一年皇宮家宴,皇上賞的萬棗糖餅他一口沒吃,最後還是全進了自己的肚子。
怎麼現在轉了性子?
但是這話葉見窈是絕對問不出口的,于是她隻順從地給自己盛了些。
隻慶幸無論是雞湯燕窩,還是紅棗糖水,這都是些好吸收的湯品。
好入口,也好吐出來。
她打定了主意,隻等容珩走了就催吐。
雖然難受些,但女子科考在即,她縮食好不容易有了些許成效,總想再瘦幾斤。
因而也喝得快了一些。
進食速度越快,到時候吐也便更好吐出來。
不争氣的胃被她進食的速度激得好像又在微微抽動。
葉見窈臉上略有疼痛之色,又被她生生忍了下去。
這幾日她的臉才剛剛消瘦了些許,她定要一鼓作氣,将尖下巴完全瘦出來才好。
正要入口。
“喝得慢些。”
就見容珩坐在正對面緩緩攪動着湯匙,從開始到現在,他沒有嘗過一口雞絲燕窩。
隻聽他涼涼開口,“不然等一會毒發,如何知曉是哪道菜?”
這話刺得葉見窈抿唇,無意與他争辯,隻得低頭慢慢攪動調羹,緩緩而食。
淡黃色燭光照映在她的柳眉杏眼之上,愈顯她溫柔乖巧,秀氣娴靜。
容珩擡眼看着,乖巧?
他心中冷嗤一聲,葉見窈也就是占了個長得乖的好處,讓人以為她乖順無害。
其實慣是心狠膽大的。
崇仁十八年冬,也就是今年年末。
他照常被陛下訓斥,關在鳳儀宮的偏殿反省己身。
那是陛下專門為他母後修建的宮殿,自母後出宮後,便逐漸被人遺忘,廢成了一座冷宮。
當時已值年關,正是皇宮裡最忙的時候,不知是陛下有意吩咐,還是貴妃娘娘、魏國夫人的手筆——
他反省了一天,竟也和鳳儀宮一樣被人遺忘,以至于一天未進水米。
冬日的夜黑得早,偏殿外卻是不是有亮光閃起,伴有咚咚爆竹聲。
他也好似聽到了隐約的母慈子孝的歡聲笑語。
隻是離得太遠了,他又隻能跪在蒲團上,聽得不太清楚。
北風強勁,久無人居住的鳳儀宮裡,沒有火盆,也沒有人氣,陰寒裹挾着他,是透骨的冷。
跪了一個白天的容珩最後忍不住坐在蒲團上賞起了煙花。
剔透的眼眸在一個個升高又炸開的煙花裡明滅。
他百無聊賴地數着煙花的數量,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太子朝服,隻想着等這一陣煙花放完,四周一片寂靜後,便去一旁睡上一覺。
隻是他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鳳儀宮,更沒有想到竟是專門來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