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硯抽出幾張紙巾,輕輕按在明霁的眼角。
明霁不去看他,拿過那張紙巾,坐在沙發最裡面,默默抽泣。
客廳的大部分燈已經關掉,隻剩下最小的一盞暖黃色燈在漆黑的夜晚靜靜地亮着。
那句話在心中炸了很久,明霁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段落滿灰塵的過往,可委屈的情緒随着淚水一同出現在臉龐,許多複雜的情緒,像眼淚一樣忽然地落下來。
“我這個人很不好,我其實特膽小,特貪生怕死,我是個唯利是圖,這一輩子的追求隻是無波無瀾過平淡的生活就好。”明霁看着自己的手指,用顫抖的聲音開口說:“我渴望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也幻想過在未來我的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很好的人,能義無反顧地、堅定地選擇我,我想要這個人所有的偏愛都是為我一個人。”
“可是真正遇到喜歡的那個人之後,我會不自覺縮小,下意識地躲避,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不夠好,害怕根本沒有和他相互匹配的能力和地位。門當戶對,曆來談論的話題确實是對的。”
“你說我在躲你,我承認,我的确在躲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最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沒有遇見你就好了,那麼你不會因為我中毒,不會因為我的失誤和愚蠢次次倒黴,仔細想來你所有的不幸都是由我引發的。所以,如果你不想更倒黴最好離我遠一點。”明霁忐忑又堅決地說。
徐清硯靜靜聽着,回燕城的路上,他猜想明霁這麼做的原因,想到很多過去不曾察覺的細節,想到那些下意識的反常的舉動,他以為自己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明霁又忍不住地扣起了指甲,嵌進皮肉中,鑽心的疼。她發覺自己說的太多了,家長裡短的瑣碎,無關緊要的東西是落在别人的耳朵中最終輕飄飄變成一句“你也太矯情了些。”
腦子一片混亂,眼前暈染一片模糊的光圈,在天花闆上層層蕩開。明霁的内心掙紮又煎熬,她已經分不清這些話到底是出于本意還是一種變相的躲避。
不管是哪一種,都在向徐清硯隐晦地傳達出一種信号:我是個很差勁的、不值得的人。
“明霁。”徐清硯偏過頭,就看見明霁眼睛中盛滿的光就要墜落下來,落在泥濘的沼澤中。他喊她:“你或許不知道,和你相處的這幾個月我很開心,因為你的到來給我死寂的生活帶來鮮活。”
“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沒有哪一個人是不怕死的,盡管有人口頭上說着不怕死,除了亡命之徒,有幾個有這樣的決心?語言是最會騙人的東西。”徐清硯望着明霁下意識的動作,其實他很早就發現了。一旦明霁緊張或者心虛都會不停地扣指甲,直到見了血。
他沒有去阻止這接近于自毀傾向的行為,這是明霁的保護殼,掩飾尴尬的利器。如果連這個都不讓,她隻會變得越來越焦慮。
“唯利是圖說的也對。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人活一世就是為了開心,錢能提供許多不一樣的開心,這沒有什麼錯誤。”
“明霁。”徐清硯捧起她低垂的頭,一字一句道:“沒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以後,我知道這句話可能太遲了些,可是我想,我必須要告訴你。”
他說:“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
應該是興奮的,她也應該也高興起來,可是為什麼卻感到一陣陣的慌張和痛苦。
喜歡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不是苦澀的,明霁偶爾幻想過能聽到徐清硯說出這四個字,演算了很多種場景。
在雪天、在櫻花樹下、在風中、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好像每一件事情都沒能按照計劃中的進行。
“我不知道。”長達一分鐘的靜默之後,明霁給出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對不起,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明霁斷斷續續道:“我現在很亂,我沒有和你講過我家裡的事情吧。”
徐清硯也不着急這個問題,并不強迫明霁給一個确切的答案,隻說:“聽過一點,你有個妹妹在當兵,有個弟弟還在上學。”
“我爸和我媽他們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沒上過幾天學,思想傳統又封建,尤其是最近幾年總是在變相地催我結婚,我和他們的關系很不好,我已經七八年沒有回過家了。”明霁心酸又好笑道:“在他們眼中我是狼心狗肺、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現在的現狀已經很滿足了,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攪我的生活,同時我也不希望有人因為我這一潭死水的生活而受到波及。”
“徐清硯,我們之間的距離太大了。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你也應該值得更好的女孩子,就像米南那樣的人”
說完,明霁閉上眼睛。
每天一擡頭就能看到的那把劍終于落了下來,劈在身上,也沒有覺得很疼,明霁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
可能稱不上準備,是長久以來慣有的心态。這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她早就在一件事情尚未結束之前就私自地定了自己幻想中的結局。
而這些結局往往都是一樣的慘痛。
擁有不會讓她感到幸福和安心。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徹底的失去才是踏實的來源。
既然最終的結果都是失去,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得到。
如果一定要有個選擇,明霁甯願孤獨,也不要在患得患失中被辜負。
“所以。”明霁的喉嚨幹的發緊:“徐清硯,你不應該喜歡上我,我也是一樣的,我們兩個都在錯軌。”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實在強人所難?”
明霁不明白。
徐清硯說:“喜歡就是喜歡,和好不好,應該不應該都沒有關系。我沒有在開玩笑,更沒有抱着無所謂的心态去說這件事情,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