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書與都察院禦史官階都是二品,但朝中人人都知陛下倚重蕭殷時,高聿年長蕭殷時三十多歲,是個見人下菜碟的主,見蕭殷時之時有這般形态衆人并不意外。
風檀在蕭殷時開口之前趕緊道:“大人,您已應允我帶走林晚舟。”
蕭殷時聽入耳中,卻沒再看風檀,長腿向前錯開身時道:“林晚舟與我無關,佛門清淨,高大人與風大人請移步自談。”
蕭殷時的回答在風檀意料之中,這人是下棋聖手,手段高明得厲害,也冷情冷性得厲害,凡是與他無關的人和事一概拒之門外。
風檀站在原地未動,她孤身一人,高聿人多勢衆借口正當,如果出了永樂寺,林晚舟一定會落在高聿手中受刑。
冷風吹來,檐上雪水滴在風檀臉上,那涼意透過皮膚從眼睛裡也透出來,她對着高聿道:“高大人所查之事,晚舟已将所有訊息都告之于我,大人帶我走便是。”
蕭殷時離去的身影停駐下來,回首沉眸看風檀。
風檀垂眸拱手作禮,道:“蕭大人放心,下官說話自有分寸。”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告訴蕭殷時她不會讓高聿知曉不該他知曉的事,二是說給衆人聽,她沒有妨礙公務,帶她走同帶林晚舟走對案件沒什麼不同。
這樣一來,林晚舟不必受皮肉之苦,風檀身為朝廷命官又身無過錯,高聿自然不能對她用刑。
高聿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起,他走到風檀跟前,幹枯的手掌拍在風檀肩膀上,“風大人要本官秉公行事,本官今日秉的就是公!”
他湊近風檀耳畔,猙獰的惡意從濁黃狹眼中冒出,低聲耳語道:“要我徇私麼?風大人今晚不去刑科值房,去我榻上由我享用。”
風檀受辱,壓抑在骨子裡的血性沖破理智的桎梏,她阒然伸臂甩了高聿一巴掌。
“啪!”
蕭殷時停住離開的腳步,回身看向立在清輝雪色中的桀骜少年郎。
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少年在與他交涉時并不逾矩,或者說并不敢逾矩,言語中畢恭畢敬适時低眉,心中再不爽也不敢出手。高聿好男色,他盯着風檀的眼神從不單純,他一定是說了什麼觸及到風檀的底線。
風檀身姿挺得筆直,眼睛裡有幾分浩然氣,“凡為臣者,無非循吏與清流,政績突出但做事品行微瑕者為循吏,正直忠臣但難以變通者為清流。而你,高聿高大人,不修匹夫常節,以非法重刑鍛煉成獄......”
風檀微一停頓,慢慢吐出三個字,“是爛臣。”
兩相對峙的緊張氛圍裡,微生弦笑出了聲。
高聿吃了一巴掌後神情陰狠,再聽此言胸中起伏難平,他怒視着風檀,忍着沒有發作,諷刺道:“刑部護法除奸是題中應有之意,風大人屢次阻攔,是忠是奸才難辨得很。”
高聿報複心起,不再與風檀交涉,對着身後府兵道:“來啊,直接把林晚舟給我綁了帶走!”
風檀站在林晚舟跟前未動,寒風中死守花枝的孤勇無聲發聩,逼停了持刀而來的刑部府兵。
高聿再一狹眸,對着停駐在風檀跟前的士兵們怒言道:“愣什麼!啊?七品之職也敢與我叫嚣?把林晚舟給我帶過來!”
停頓住腳步的士兵們聞言不再踟蹰,大步上前就要拿人。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敞開的院門處傳來,“高大人且慢!”
衆人聞聲回眸看去,三朝元老兩朝帝師風衡道執杖而來,他年近古稀,在嫡長女風有命被囚入獄、嫡次女風桑柔以命換命自|焚而死後辭官緻仕,兩年後雙目失明,蝸居帝京一隅,數年深居簡出,今日風雪深夜出面,無非是為了外孫女林晚舟。
風太師身畔有一個青衣男子攙扶着他,待二人離得近了,才看清這位青衣男子的樣貌。
他生得芝蘭玉樹,一襲青衣落拓出塵,腰間用紅色絲縧挂着一枚翠玉石,氣度翩然雅緻,如松如竹,高潔之态難有第二。
當朝首輔鄭觀鶴之孫——大理寺少卿鄭清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