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暖陽光下園中花圃紫煙朱粉色彩絢麗,夾道旁溫泉水聲潺潺,花草從中幾隻雄性孔雀開屏搏愛,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場春日幻夢。
而風檀被匿在蕭殷時高大身體投下的陰影中,男人強烈的侵略感以及無意間釋放的威壓,使她如臨寒冬。
蕭殷時升遷左都禦史之位已有五載,這五年并沒有磨滅他做錦衣衛指揮使時的殺伐殘忍之氣度,反而使得這股氣質愈發綿韌,仿佛印刻在了骨子裡。
風檀定了定心神,回答道:“下官勸大人将林晚舟歸還紅袖閣的理由有三。其一,朝廷律法嚴明,官妓隸屬朝廷管轄,官員之間的私人交易與律法相悖;其二,身為朝廷命官,蕭大人向來端正嚴明,謹于法令行事,若私納官妓之名傳出,則大人英明全失;其三,林晚舟身份與其他官妓不同,她是風有命之女,陛下不會不記得她,一旦問起,想必大人也不好交代。況且她如今尚未及笄,尚不宜......不宜接客。古人亦言,二八佳人,方是......破瓜之期。”
蕭殷時盯着風檀的臉龐看了片刻,薄唇揚起令人心驚的笑意,“好一張利嘴,好話賴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全了,我若不放人豈不就是為國不仁,為官不義,耽于美色,暗操獨治?”
“他說得有何不對?!”方才一直嘶喊的白衣男子啐出口中血沫,被兩名侍衛重按在地上的頭顱用力擡起,太陽穴兩側由于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眼珠突出,八豔風骨不在,整個人活脫脫得像是一隻地獄厲鬼。
這是帝京第一名伶,溯白。
蕭殷時擡手示意兩名侍衛将他放開,溯白所受桎梏消失,脫力得癱軟在地,卻又執拗地從地上艱難爬起。
他的衣服上血迹斑駁,通身氣質卻像是潔淨的白雪,眼瞳中承載着的光芒熾烈狂勝,那是對蕭殷時無法磨滅的痛恨。
溯白咳出一口鮮血,痛斥道:“蕭大人無任何實證便同錦衣衛來園中殘殺生人性命,逼迫我等從實招來,大人不是隻手遮天又是什麼?!”
“倒真是個忠貞的仆人,”蕭殷時嗤笑一聲,“隻是不知若是你知道了你主子早已将暗樁的信息出賣,還會不會替他賣命。”
蕭殷時俯視着他的雙眼,大拇指與食指觸上他的下巴,虎口用力時隻聽“咔”得一聲,溯白便再合不上嘴巴。
蕭殷時指端掐在他的下颌處并未挪走,溯白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恐懼使他拼命地捶打推搡蕭殷時的手臂,那隻鉗制着他的手臂像是鋼鐵練就,絲毫沒有松開。
他嗚嗚掙紮,渾身抖如篩糠,下方衣襟一點點被尿液濡濕。
蕭殷時無動于衷,漠然道:“在這唱了這麼多年,嗓子也該歇上一歇。”
說罷手起刀落,刀法精準地割掉了溯白的舌頭。
紅色肉團被蕭殷時随意用刀甩出,風檀猛然閉上眼睛,皎白的臉上被噴濺上數滴鮮血,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指甲狠狠掐在掌心中維持鎮定。
蕭殷時接過下屬遞上來的潔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淨刀,“帶下去,記住,别讓他死了。”
說罷他掀起眼皮看風檀一眼,似是笑了笑,道:“比起他,風大人更是好骨氣,敢為官妓與我叫闆。隻是天下興亡多少事,判官不辨言官辨,風大人是六科廊的言官,到底是侈談為國,還是一心為紅顔?”
他頓了頓,又道:“本官做事自有本官的章法,風大人莫要揣骨聽聲,妄加評判。另則,風大人怎知是我強行将林晚舟納入府中?強搶民女的事,本官不屑做。”
刀尖锃亮,男人手執鋒芒短刀一點點滑過風檀的衣襟,像是要剝開她的皮肉,最後刀尖停在風檀的心口處,“念在與風大人同朝為官的份上,今日我允你全須全尾地退,若再有下次,風大人怎麼着也得留下點東西了,你說是不是?”
男人溫和的态度下是凜冽的殺意,風檀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招架得有些困難,“蕭大人,或許此事另有隐情,下官心急沒有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閉了閉眼,冷汗自頰邊滑下,盡管受到了這麼多的震懾,仍舊堅持道:“可林晚舟年紀尚小,不明事理,還請大人将她歸于紅袖閣。”
冷汗滴落到地上,風檀猛然睜開雙眼,眸中光芒凜冽,“若是大人執意要納她入府,需先請旨陛下!”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蕭殷時的權威,刹那間周遭景物好似全部褪|色,天地間唯有一高一低對峙的兩個人影。
蕭殷時的短厲刀從風檀心口挪開,刀尖自心口指向喉管,停駐片刻逐漸上移,最終停滞在風檀頰邊。
男人漆黑深眸鎖住風檀的雙眼,語聲涼而慢,“不怕嗎?”
風檀盯着蕭殷時的眼睛,“怕。”
蕭殷時看着眼前少年又一滴冷汗從頰邊流下,短促輕笑,“怕成這樣也要救?”
他說這話時刀身已微刺開風檀頰邊皮膚,一道細小的血線從豁開的皮膚間透出,蔓生紅梅霎時暈染在星辰雲水間,女氣從中生來,有種驚人的靡麗。
風檀頰邊染血,利刃貼膚涼度與男人沉重的逼迫感讓風檀想把自己蜷縮起來,可她與蕭殷時對視的眼眸沒有一點退卻,驚懼的水汽凝在眸中亦不肯輕易掉落。
她微微昂首,無畏雙頰肌膚盡數暴露在蕭殷時眸中,一字一字道:“大人不會明白,總有人,願意拼着筋斷骨碎,也要救出想保護的人。”
蕭殷時向來風雨如磐,如今他傾身看着少年似怯實勇的顫抖,眸中是一場釀了千年的雪崩。
這樣的固執,這樣的......豁得出去,像一枝不肯彎折的青竹,嶙峋攀長,淩寒自曳。
何其似舊時投路無門的自己。
兩人幾息交錯後,蕭殷時緩緩撤下短刀,齒間溢出一聲冷嘲,“風大人對她倒是癡情。”
短刀入鞘,蕭殷時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冷厲模樣,“明日戍時,我會派人接你去見她。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