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螢的這套近戰擒拿拳法,乃是義父為她獨創,很适合女孩家借力打力。
可若本身就十分有力量的男子使用,更是如虎添翼。
幸而這瘋子記得颠倒,大開大合間,依舊破綻明顯,小螢應付得遊刃有餘。
她這次随身帶了從皇後那裡順來的發钗,發钗珠花被去掉,尖兒被她磨過之後堪比利器,輕松過了幾招後,将钗握在手裡,朝着瘋子的腰間招呼過去。
不過瘋子吃過苦頭,顯然有了防備,整個身體後仰,狼狽栽倒在地,但也勉強避開發钗,隻是衣服被劃開了口。
瘋子倒有武德,似乎認定自己又輸了,竟然不再上前,沉默走回桌子旁,一邊啃着雞腿,一邊比劃胳膊,似乎在認真演練自己失誤的招數。
闫小螢有些不敢置信地張嘴笑,拎着發钗走過去小聲問:“你懂不懂啊!這叫偷人功夫!我有說要收你為徒嗎?練得倒是起勁兒,交了拜師束脩嗎?”
那瘋子似乎聽進了她的話,想了想,将手裡的雞腿遞給小螢,似乎準備拿這啃得露骨頭的雞腿當束脩。
小螢嫌棄一躲,正想繼續教訓這瘋子,沒想到瘋子突然開口說話:“教……我,這裡……你随便來……”
他應該許久沒開口說話,以至于聲音含糊嘶啞,跟斷了舌的海叔不相上下。
小螢挑眉正要說話,他卻又開口:“弄死我……動靜大,外面的人會發現……”
他的意思就是若小螢不答應,他就要弄出些動靜,若再想來這院子窺探隔壁,就沒那麼順利了。
小螢沒想到竟然被個瘋子捏住了尾巴,一時欽佩豎起大拇指:“你都吃不上飯了,還這麼上進,真夠感人的。可就算我教你功夫,你要用到哪裡?抓耗子更便利些?”
他如今身在死局,老實抓耗子加餐就好,跟她弄這麼一出,圖個什麼?
那瘋子這次沒說話,隻是依舊狠狠咬着嘴裡的肉。
小螢斜眼看他,試探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瘋子透過髒污散亂的頭發,定定看着她,并沒有說話。
畢竟他最後見到鳳栖原時,阿兄才六歲,瘋子認不出鳳栖原的樣貌也很正常。
小螢笑了:“都不知道我是誰,你也敢提要求,不怕我會害了你?”
瘋子吞咽了肉,用死寂的眼神盯着她,面無表情道:“……早死了,不怕!”
的确,常年關在這荒院裡,孤身不見人,不時要靠雨水和鼠肉充饑,對從十二歲起就失去自由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與死何異?
可聽他之言,觀他之行,真不像瘋癫之人。那他當初要溺死阿兄鳳栖原,難道是成心的?
小螢幹脆直接問道:“我聽宮裡人說,你當初發瘋差點溺死四皇子,才被關在這裡的。你……跟他有仇?”
那瘋子沉默片刻,擡眼盯着她回道:“……病了。”
小螢直覺他在撒謊,這人除了形容不整,卻隐約透着精明,跟真正的瘋子相差太遠!
不過宮裡都是人心隔肚皮,他不知自己身份,心有忌憚隐瞞,也很正常。
隻是阿兄豈能白受他欺負?要她教他功夫,癡心妄想!
小螢痞痞一笑,懶得與他廢話,轉身想走。
可是那瘋子卻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有些艱難開口:“……那時不知吃了什麼,每次都渾身燥熱,記不清事……”
小螢轉頭看他,那瘋子似乎怕她再不來,抓得很緊,那掩在髒污頭發下的眼眸積蓄着濃稠似深夜的情緒……
世間的确有種讓人癫狂的藥,類似前朝的“五石散”。
要是他說的是真的,有人把這種糜爛貴族消遣的腌臜物,用在十二歲的孩子身上,實在惡毒以極點!
若真如此,也難怪他那時會性情暴虐,形狀癫狂了。
而這瘋子如今對食物那麼謹慎,甚至養了耗子試毒,大約也是因為那一段不堪經曆,生怕自己再着了道兒。
也許……現在送來的飯菜裡,偶爾也會摻雜那邪藥,不然這大皇子為何要蓄養老鼠,作為備餐?
這大皇子血統存疑,母親亡故,無人庇佑,卻能苟活到現在,還……真不容易。
問清了他當年差點溺死阿兄原來另有隐情,闫小螢微微歎氣,問道:“你想到是何人害你嗎?”
大皇子又不說話了,隻是沉默擺弄着他晾曬在院子裡的十幾張老鼠皮。
罷了,也就是個可憐人消磨光陰,對她來說不過舉手之勞,有何不可呢?
更何況她還需借他的院子探聽阿兄消息,總要付屋主些酬勞。
想到這,她慷慨道:“你若想學,我其實還能教你些别的……”
于是小螢下次再來的時候,除了拿些吃食,還拿了些适合少年開智的書本,還有紙筆墨盒。
小螢問過了,大皇子出生後,當時淳德帝出征在外,未得賜大名,隻有亡母葉王妃給他起的小名叫阿淵。
看着他用髒兮兮的手,在宣紙上寫下顫抖扭曲的“淵”字時,小螢笑着道:“不錯啊,這麼多年未曾動筆,還能寫得這麼好?”
阿淵沒有說話,隻是耐性寫了幾個後,便将筆扔甩在一旁,啞聲道:“夠了嗎?……可以教我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