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德帝歎氣:這個孩子,縱有千般不足,可孺慕父親的至純樣子,和小時沒有什麼兩樣。
想到這,父子心結驟然解了不少。他揮了揮手:“有心了,隻是你乃一國儲君,若真有孝心,以後當盡心國事,而不是圍繞竈台,這才是真正替父君分憂。去你母後的身邊坐罷。”
這話一出,聽得衆人神色微變。
太子當初因為私風不正,被陛下以修身養德為名,幽禁三年。這三年期間,陛下不願子嗣争儲,并未輕言廢黜,可太子名存實亡,是公認事實。
這次太子被放出多日,陛下未主動召見,更沒有讓太子議政打算,足可見,這太子不得陛下之心,陛下立意閑置。
可如今,一碗湯面卻讓淳德帝松口,似乎有讓太子議政的打算,這可亂了衆人肚子裡的算盤。
太子行了拜禮後,倒神态自若,從容起身,來到湯皇後的身邊坐下,還貼心掏出手帕,替母後擦拭她額角汗水:“哎呀,母後是熱了?怎麼出這麼多汗,要不要讓宮女替您打打扇?”
湯皇後借着衣袖掩護,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是天的熱嗎?方才魂竅都要被賤丫頭吓飛了!
這小女郎當皇宮是鄉野土紳的家院?居然跑去做湯面?
湯皇後驚魂未定,隻低聲審問:“你不是宮中人,怎麼知道陛下胃病犯了?又如何去禦膳房的?”
“鳳栖原”無辜眨眼回答:“那個東宮舊人玉書說的啊!那日她來找我叙舊,我順口問了問陛下近日身體,她倒是知無不言。我胃也不好,每次犯病時,爹都給我做這肉酥湯面,軟嫩鮮香,可養胃了!我頭一次見陛下,總不好空手來見,也得替太……盡盡孝啊!至于禦膳房的位置……宋媪怕我不認路,被人看出破綻,曾經拿宮圖給我看過。我上茅廁時,發現茅廁窗外有條小徑,正好通禦膳房。若跟宋媪打招呼,又要啰嗦耽誤時間,于是算着時間,趕着跳窗前去做一碗面。怎麼樣,我沒遲到太久吧!”
湯皇後看着“太子”笑嘻嘻,渾然不覺得自己闖禍的樣子,真是氣哽咽喉。
這個跟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吃什麼長大的?明明是小女郎,膽子比鍋蓋還大!
沒容皇後多想,那丫頭已經将一筷子肉菜殷勤遞送到她嘴邊,笑嘻嘻低聲道:“大喜的日子,母後總繃着臉,豈不是叫人看出端倪?您吩咐我的事情,孩兒都記得,您放寬心,該吃吃,該喝喝!不過這皇宮的菜式真不怎麼樣啊!都不如我們鄉間豪紳家的席面硬!每盤都這麼少,是不是禦膳房克扣銀兩了?待孩兒有空,幫您查查宮裡的油耗子……”
湯皇後為人嚴肅,那真正的鳳栖原被養得膽小如鼠,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是這小女郎不知她雌威手段,肆無忌憚,大大咧咧得叫人難忍!
湯皇後不想亂了大局,默默長吸一口氣,無比期待着一會馬賽,如今她倒是希望,小丫頭直接摔斷脖子才好,太子這枚棋子——不要也罷!
不過今日壽宴章程不同往常,宮宴之後,原本該是馬賽,卻偏偏增了摔角戲碼。
摔角的擂台,都是有個擂主守擂。
今日主場的,便是皇子裡最善武的三皇子。作為擂主,可以接受别人的挑戰,亦可将戰牌遞出,邀人上台比試。
看着膀大腰圓的三皇子,其他皇子紛紛調轉目光,佯作應酬狀,不想上台獻醜。
往日應該有懂事的武将侍衛,幫着走過場,主動上台挨摔,做三皇子鳳栖武的手下敗将。
可今日三皇子明顯憋着氣,伸手就将牌子甩到瘦弱太子的桌上:“太子殿下,光做碗湯面算什麼孝心?屈尊大駕來台上與我比試一場,為父皇的壽宴暖暖場子吧!”
湯皇後擡眼盯向商貴妃母子,他們倆面上含笑,似乎毫無意外的樣子。
壞了!湯皇後悟到其中關節。
不愧是鬥了十餘年的老對手,她和商貴妃想到一處去了。
可恨商貴妃先下手為強,竟然在馬賽前安排了摔角,用老三這個莽夫破局。一定是他們聽聞了太子有腿疾,要借此探一探虛實……
大奉朝尚武,這等場合,身為太子也不可推脫挑戰。老三跟太子不睦,下手必然沒有輕重。就算沒有腿疾,搞不好也要被老三那莽夫摔出個好歹來……
她有心阻攔,可那小女郎不知深淺,笑嘻嘻先應了!
湯皇後已經惱得不行——罷了,既是不甚聽話的棋子,就此作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