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召沈洲進宮,是因宋家如今牽涉貪污案,便想問他是否要取消婚約。畢竟還有半個月才到婚期,若是不願還來得及。
沈洲從内侍口中得知是此事,沒做他想,隻道改日進宮告罪,便将人抱走了。
天色将晚,沈洲原本将人送回就走,哪知宋府連個沒有府醫都沒有,府中也隻剩了女眷。
但這也難怪,宋昌平進了大獄,宋南枝的兩個叔父一個在通州任職,一個衛尉寺當差,兩人都忙不開,這府中上下自然沒一個主事人。
沈洲聽見仆從要去街上尋大夫,又瞧了眼躺在床上容色蒼白的宋南枝,到底遣了王府的醫官前來瞧病。
醫官匆匆趕來,一通診斷之後,回話道:“回世子,宋姑娘淋雨入了寒,需要多修養幾日。”
“嗯。”沈洲疏淡地應了一句。
旁邊宋南枝的叔母趙氏聽見那醫官喚他一句“世子”,面色變得煞白。
趙氏在府中極少出門,并沒有見過沈洲樣貌,但卻聽說他手上沾染了不少官員的鮮血,是個無情冷血之人。加上近來謠言四起,說瑞王府想悔婚,是以從他進府,趙氏就沒什麼好臉色。
但該有的禮數總不能丢,她上前行禮謝恩,然後問道:“不知世子可知枝兒為何淋了雨?”
宋南枝母親走得早,趙氏把她當自己女兒疼,自然也十分清楚宋南枝的性子不會是魯莽之人,定是發生了什麼。
沈洲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想起宋南枝來北玄司時身邊一個仆人都未帶,便知她瞞下了送供詞一事。而這供詞如今在他的手裡,适才他也在馬車裡大緻掃了一眼,确實是江州貪污案的供詞。
但這份供詞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威脅。
将茶盞輕擱在一旁,并未提起:“本官碰巧遇見罷了。”
趙氏心中生疑,卻也沒敢問,又行禮謝過,然後拘謹地站在一旁。
靜默了一會兒,沈洲忽然問:“為何府中如此冷清?”
他方才把人抱去内院,出來正廳時大緻将府上打量了一遍,沒幾個下人,冷冷清清的。
趙氏不知他是何意,見他一身墨色官服面色冷地出奇,自覺他問得不像是什麼好話,遂道:“我們宋家男子各個清白,家底自然也就清白,世子可是覺得哪裡不妥?”
尋常五品官員家裡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家仆,可宋府上下不僅府醫沒有,就連仆人也少得可憐。但這也皆因宋家世代都是正直廉潔之輩,即使入朝為官也不追名逐利,兩袖清風是實打實的良臣。
眼下沈洲抓了她們宋家的人,又這般問話,趙氏心裡自然不好受。
沈洲聽懂了趙氏的暗諷,卻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囑咐了随醫官二來的王府管家:“去撥些人過來,缺什麼東西都填補上。”
管家應是,沈洲便起身離開。
趙氏覺得莫名,正想要拒絕,何管家道:“夫人,成婚大事可不敢馬虎啊。”
趙氏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從賜婚以來,瑞王府連一個聲響都沒有,也就覺得這是瑞王府瞧不起她們宋家故意如此。加上如今宋家又出了事,她們也就隻等着宮裡下旨取消婚約,哪還想過這婚能成。
可眼下這話的意思是......婚期照舊?
第二日瑞王府便派了二十幾個仆人,将宋府上下重新修葺塗了紅漆,接着過文定大禮,準備半月後的大婚事宜。
瑞王妃昨日才進宮見了太後,今日又聽見沈洲辭了宣帝召見,實在不知他是怎麼打算的。借着晚膳之由,将他從北玄司喚回來問話:“你若不願意娶,去與聖上說一句便是,母妃自也會替你去宋家告罪,何苦折騰這一番。”
既是宣帝也有意取消這婚約,便也算不得是抗旨。
而且賜婚半年了,臨到成婚了才開始着急準備這些,瑞怎麼瞧都覺得有些不成體統。
沈洲卻不覺得有何不妥:“母妃不必擔心,兒子自會準備妥當。”
匆匆用過晚膳,沈洲又趕回了北玄司。
瑞王妃瞧他這模樣,心疼的同時不免又多了幾分擔憂。作為母親她自然是希望他能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可自己兒子偏偏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
宣帝賜婚固然是好,可将來若是夫妻不合,難免有閑話傳到禦前。
而且她近來也聽了不少關于宋南枝的傳言,說那日宮宴她是瞧着自家兒子在旁邊才落的水,此心計之深,日後怕是難以相處。假若是性子烈的,鬧開了,也必得鬧到宮裡去,到時候便是抗旨不遵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