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床帳無風而動，飛至半空，再緩緩落下，将史永的屍身一裹。

衍霄方才接上聲音：“那就不急着走。”

祝黛靈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衍霄道君是個極有意思的人。

他會為史永遮蔽屍身，但下刀斬頭攝魂時，又未曾有一絲動搖。

祝黛靈舔了下唇：“我們就在這裡住下，等他父親找過來？”

“是。”

祝黛靈從衍霄手中拿回斬鬼攝魂刀：“若我要拿走它……”

她知道他是十足的正人君子，恐怕見不得這樣殺人越貨的事。

和衍霄道君走在一起多有束縛，但又多有便利。魔神遮遮掩掩許多不願同她說的，衍霄道君這裡，一問便答。

若有機會……她其實還想從衍霄道君這裡，問到魔神的來曆。

祝黛靈腦中念頭紛紛，聽見衍霄問：“你沒有防身用的法寶？”

祝黛靈道：“沒有，次次隻能用靈力硬抵上去。”

衍霄道：“你施法時，明明靈氣磅礴不絕，修為卻不高，原來是天生靈器拖了後腿。”

祝黛靈一聽這話，原來也曾懷疑過她身上有異？現在才算找到了答案？

“雖靈氣不絕，也着實耗費力氣，是該有個法寶。但不要這個……我為你尋一個，如何？”衍霄問她。

祝黛靈眸光微動：“若我一定要這個呢？”

衍霄道君是個好人，她也很需要他，但她并不是乖順之人，他須知道。

衍霄抿了下唇，帷帽都還在頭上沒摘下來，風從門外吹進來，掀起邊緣，露出底下那張猙獰的臉。但縱使猙獰，也不減溫柔的底色。

他又問：“你很喜歡其中攝魂的作用？”

祝黛靈應聲：“是喜歡得緊。史永這人生出不該觊觎之心，自己送上門來，那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不我待。因而我無須道君為我另尋法寶。”

這才是她本性。

衍霄沉默了一會兒：“拿着吧。”

祝黛靈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衍霄手背輕顫，聽見祝黛靈道：“總不能在這裡等。”她将衍霄牽出了門。

衍霄沒有掙脫。

隻是腦子裡蓦地冒出個念頭來，若是方才他答“不好”，她是不是便丢下他自個兒走了？

“其實我以為道君今日不會殺他。”祝黛靈的聲音乘風送入他耳中。

衍霄嗅着她身上傳來的淺淡香氣：“所以才不帶我？你本是想自己來殺了他？”

“正是，也好試一試我近來修為可有進益。”

“他品行低劣，就算留他一命，他也不會知曉感恩。隻會因求而不得，改日将你天生靈器一事散播出去。這反會要了你的命。”

祝黛靈抿唇笑了下。

她師尊人是好，性情也老實，但并不像影視作品裡常見的正道人士一般迂腐，以緻不分輕重。

之後一路無話，就這樣走回了先前待的屋子。

衍霄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祝黛靈再開口。一點空茫飛快地從心頭掠過，他其實也并不知道，自己還想從她口中聽到什麼話。

史永身死，宅邸中其餘仆從也沒有再露面。

修真世界殘酷如斯，他們不會傻到喊着“為少爺報仇”沖上來。而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按理說，偌大宅邸現在既沒了主人，祝黛靈與衍霄想住哪裡便能住哪裡。但他們還是一齊留在這間屋中，誰也沒有說各自分開的話。

衍霄在榻上打坐，祝黛靈便在床上歇息。

翌日，祝黛靈又照常去街上尋食肆用飯。

“照昨日的，再來一份。”祝黛靈對小二道。

小二應聲而去，卻是又有人挨着坐了下來。

怎麼又來一個？

祝黛靈擡眸掃過去。……好年輕的結丹期！着實比史永厲害了不知多少，幾乎能橫着走了。

而較之史永，其人五官也端正英俊許多。果真是修行越高的，長相氣質也就越出衆。

嗯打扮還有些眼熟……服飾以玄金二色為主。

“照日台的？”祝黛靈問。

對面的人，大方點頭：“正是。”

祝黛靈對照日台的甯泉印象不錯，因而看這人也順眼兩分。便隻輕松笑道：“閣下有何貴幹？也要拿靈寶出來炫耀一番嗎？”

“不，不，我與昨日那個并不相同！”對方微微變了臉色，“我是想問兩位道友，若得空，能否與我前往千波洞除魔？”

他将目光落在衍霄身上：“我看得出這位道友，修為不凡。”

“結丹期都難除的魔，那該是何等兇惡？”祝黛靈歪頭。

這青年忙道：“若事成，我會送上照日台的烏金作謝禮。”

衍霄此時開口：“有些雜事要處置。”

青年心領神會：“昨日那人可是奔着閣下的道侶而來？眼下應當已被料理了吧。憂心他的家族或是同門追來找麻煩？我照日台的名聲還可一用！”

衍霄淡淡道：“不必，請閣下走遠些。”

青年一噎，沒想到他這麼不留轉圜餘地。

隻好起身道：“在下照日台首席弟子，顧崇嶺。二位若回心轉意，便可在此地尋我。”

“你是照日台的大師兄？”祝黛靈插聲問了句。

“是。”那顧崇嶺見她出聲，不由面上一喜，心道，她若心動，想必能說服她的道侶。

祝黛靈盯着顧崇嶺瞧了兩眼。

如此年輕的結丹期，應當前途無量，後頭怎麼就換成甯泉做大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