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她便摸到了那人自口中長出的妖花。
“長……長花了,但人還沒死?”
淩雨道:“睡着而已,等妖花吸幹了他們的靈力才會死。”
溫渺試探道:“這花能拔出來嗎?”
說是說,但她也不敢貿然嘗試。
淩雨也不多話,俯身捉住一朵花猛得一拽。
溫渺聽到一陣詭異到令人肉麻的噗嗤聲,再然後,似乎是什麼東西被丢到了地上。
她問:“你做了什麼?”
淩雨甩着手,語氣嫌惡。“這花根長在髒腑,拔一下腸子都要出來了。”
溫渺怒道:“你把人腸子拔出來了!”
淩雨不慌不忙道:“死人,已經被花吸幹了。”
她這才壓住火氣,但想到自己吼了人家,又道歉:“對不住,是我性子太急了。”
說完後,她又忍不住問:“你不是樂師嗎……怎麼……一點也不怕?”
淩雨平靜道:“我出身琅華,是蠻夷。”
溫渺沒想到他話說得這麼直,又趕緊補充道:“話不能這樣說,怎能憑借出身妄定人的品行修養,你其實還是……”
她想要說上兩句好話,一時間竟想不出合适的詞,隻憋出一句:“還是很好的人,阮彈得很好聽。”
他們說話的間隙,頭頂的修士已經和娀影打得昏天黑天,中間還有幾個教徒掉進了礦坑,溫渺還試圖将人接住後打昏,卻發現自己的靈力仿佛滞澀在體内,無法運用自如。
溫渺道:“是這花香搞的鬼嗎?我體内的靈氣好像變少了。”
“這花會吸人靈氣,聞到花香之時,已在你我體内紮根了。”
人體内的靈氣都有限度,凡人的生長與衰老,便是靈氣從充盈到耗盡的過程,這些花将人的靈氣吸幹,這些人自然也不剩幾日。
而修士能夠突破大限,從天地中吸納靈氣充盈自身,因此他們暫時隻是無法用出靈氣,卻沒有像其他墜入礦坑的人一般立刻陷入沉睡。
溫渺反應到這一點,索性拔出刀來,一朵朵将妖花斬斷。
上方交手中的曦衡君仍時刻擔憂礦坑中的溫渺,聽到洞中沒了動靜,焦急地喊道:“小棗,你怎麼樣了!”
溫渺大聲道:“我無事,前輩當心!礦坑中有白色妖花,會吸走靈氣,讓人沉睡不醒!”
她剛說完,礦坑中忽然響起弦音。
溫渺問:“你的翦花琴有用嗎?”
“嗯。”他又停下,從容不迫地調了調琴弦。“或許可以破除妖花制造的幻象。”
“那你方才怎麼不用?”溫渺一時間也想深吸一口氣了,又怕吸入太多的花香,隻好默默攥緊拳頭。
“掉在礦坑不知何處,找不到。”
“那你倒是摸着找兩下,這不是你們的鎮派法寶嗎?”
他坦然道:“我吓得手腳發軟,動不了。”
“我看你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她說着,頭頂有掉落的砂石,砸得她不住躲避。
雖然她有些惱火淩雨,但一想到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還是跑過去給他擋住落下的塵土,想讓他專心彈阮琴。
淩雨仍平靜地回應她:“男子總是好面子的,強撐罷了。”
這番說辭,反而讓溫渺更加火大。
稀薄的靈氣,讓這琴音并未立刻奏效,然而上方的的戰鬥卻好似被幹擾,雜亂的聲響忽然安靜許多,讓琴聲在黑暗的礦坑中更清晰地回響。
溫渺隻聽上面的人大喊:“娀影逃了!”
“他怎麼突然要跑!”
“礦坑要塌!快快快!來人頂住,先救人!”
淩雨這才收起阮琴,輕歎一聲,“可惜了,撥子沒找到。”
說完後,礦坑中窸窸窣窣響動起來,溫渺立刻握緊刀柄擋在他身前。
曦衡君從上方跳下來,捏了一個火訣,火焰在壁上燒了起來,照亮下方的場景。
溫渺看清發出響動的是逐漸轉醒的教徒,立刻将淩雨推給曦衡君,再一把拽起一個教徒,道:“曦衡君,先救他們出去,不用擔心我。”
上方的修士幾乎都去支撐搖搖欲墜的礦坑,隻剩三個在來回救人。
溫渺留在礦坑下遲遲沒有出去,幫着他們将還有氣息的活人撈出來。
終于礦坑要支撐不住了,溫渺也被拽了出去,她仍是沒放棄,喊道:“淩雨的妹妹在這兒嗎?”
一個前輩拉着溫渺離開礦洞的時候,她卻隐約聽到石壁拐角處,有道隐約的聲音說:“我在這兒,救救我……”
溫渺忙撒開手,将前輩往前推了一把。“前輩先走!我随後便來!”
說着又跑了回去,将石壁後的人背起狂奔。
娀影原本占着上風,忽然變了臉色,攻擊礦洞的支撐後桃之夭夭。
整座礦山都因為他的舉動而發出震顫,衆人不得不緊急往外跑,力所能及将教徒救出。
眼見礦山已經滾落山石,将洞口都埋住一半了,曦衡君才發現溫渺沒出來,吓得臉色一白,忙要沖進去找人,卻見自己的同伴喘着氣跑出來,說:“傻丫頭給那琴師找妹妹,都要出來了又往回跑!”
曦衡君幾乎是目眦欲裂:“你就讓她跑?”
同伴反駁道:“你是沒看見她跑的有多快!我被那教主打得靈氣都耗盡了,能怎麼辦?”
他說着,地面震動起來,整座礦山轟然一聲,随即漫天塵灰,鋪天蓋地遮蔽了視線。
“啊!”曦衡君絕望地叫了一聲。
他幾乎想好了抱着溫渺的屍體,在溫朗面前自刎謝罪的場面。
忽然,飄散的灰土中,一個小土包動了動,随後拱出個人頭,再然後,又拱出半個身子……
溫渺灰頭土臉地鑽出來,咳嗽兩聲,大喊:“前輩幫幫忙,我沒勁兒了!”
她喊完呸呸吐了一嘴泥灰,喘着氣,忍不住想,棗糕還是比泥好太吃多了。
方才被她推出來的修士跑過去,幫着她将她背上的教徒拽起,順便對着她劈頭蓋臉一頓教訓:“什麼沒勁兒了,我看你勁兒大得很!不要命,怎麼不再回去救兩個!”
曦衡君也慘白着臉給她拍灰,手甚至還有些發抖,邊拍邊說:“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我日後絕不帶上你……”
溫渺歉疚道:“對不住,我以後肯定小心行事……但淩雨,他也隻剩一個妹妹了,我想……”
淩雨走近,問她:“我什麼?”
溫渺見他來,興奮地拽過方才救出的人,說:“我找到你妹妹了!你看!”
淩雨卻皺眉,一把推開溫渺,擡手便朝她身後迎了過去。
雙掌交接,淩雨直接被打飛出兩丈遠。
一同伴接住淩雨,他口中溢出猩紅,陰着臉看了看自己的手。
而那“妹妹”同樣也被他擊飛,重重摔倒在地後,被一道劍氣穿過心口。
曦衡君解釋道:“是邪修。”
溫渺愣住,慌忙跑向淩雨。
他瞥了她一眼,抹掉嘴角的血,煩躁道:“哪兒來的東西,敢冒充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