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待她時,那份和善卻似乎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隔絕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嚴苛。
就像小時候,有次林福安慫恿她一起上樹掏鳥蛋,兩人雙雙從樹上摔下,所幸并未摔傷。
父親得知後罰林福安跪了一夜祠堂,母親會上前求情說是小孩子頑皮罷了。
當她正害怕着父親責罰時,父親卻揉揉她的腦袋,蹲下身子問道:“阿音這是喜歡黃鹂?還是鹦鹉?”
她摔的疼,又怕,一時說不出話來便沒答。
後來母親領着她回了院中,闆下臉來就要罰她。
戒尺打在手上,鑽心的疼,她哭着問出聲:“父親并未罰阿音,為何娘親要罰?”
母親隻說是她太頑皮,頑皮就是該罰的。
可母親分明給林福安求情,說隻是小孩子頑皮,才會爬樹。
為何到了她身上,就是該罰了?
她不懂,也沒有繼續問,心中隐隐知道母親是偏心的,隻是不敢讓母親親口說出來罷了。
過了幾天,父親送來一個足有半人高的金絲木鳥籠,籠邊鑲着各色珊瑚瑪瑙珠子,裡邊關着兩隻小小的黃鹂和鹦鹉。
母親說父親太過嬌縱她,父親卻對母親說:“我隻怕待晚音還不夠好,唯恐夫人怪我。”
她聽了這話隻在心裡暗暗道:母親才不會怪父親呢,因為母親自己待阿音就不夠好。
一直到現在,她也不懂究竟是為什麼。
透過烏木镂花窗,林晚音能望到母親院中新栽的山茶花樹,那是母親最愛的花。
屋内各色菜肴散着香氣,紅燭在寂靜中燃出細小的聲音。
“穿得這般少,晚些時候在我房中拿件披風再回去,免得夜裡受了寒氣。”宋芹知林晚音來的匆忙,穿得也單薄,此時接過銀箸,不免得開口關懷一句。
如今雖是四月天,可夜裡風大,又看她臉色蒼白,注意些終歸是好的。
“是,女兒記下了。”林晚音怔了一瞬,很快便應下。
母親應是不生氣了吧?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裡塞着飯菜,思忖着那人在林府布下的眼線,許是隻留下字條來提醒她,并未做别的事。
細細想着,又偷偷望向宋芹,見她神色并無異常,才真正松了口氣。
院中有丫鬟叫喚出聲,一聲老爺傳進母女二人耳裡。
是林富貴來宋芹房中了。
随着面前的烏木門咿呀響起,一陣涼意從門縫中散進來,房中菜肴香氣散了大半,兩人接連站起身。
“老爺怎的來了,用膳了嗎?”
宋芹對來人淡淡笑着,迎上前去。
“這幾日因準備着去豫州,諸事繁忙,今夜得空便過來看看你。”林富貴一身的風塵,進門後便離飯桌遠遠的,被宋芹帶到房中的屏風後也不忘答道。
在宋芹服侍他去披風時,他又開口提到:“阿音也在啊,剛好我晚膳吃得匆忙,還未來得及喝湯,不知夫人可能賞口湯喝喝?”
屏風後并未有人回應,隻傳來一陣笑聲,随後是一陣流水聲,兩人淨了手,這才一前一後攜着手到桌上。
“父親。”林晚音并未坐下,而是從方才起便一直站着,見此時兩人攜手落座,才欠身一禮。
手中端着的是剛盛出的四物湯,正溫熱。
而那碗早些時候盛了給母親,但卻并未喝下的,已經涼透,還放在她身側。
林富貴看着她笑道:“坐,阿音快用膳吧,怎的這麼晚才吃?”
宋芹聞言,接過湯的手頓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隻沉默将湯碗放在林富貴面前。
白日裡那番動靜鬧得大,也不知傳進老爺耳中沒有。
“女兒有事想與父親商議。”林晚音得了父親的話才落座,開口便引得宋芹執起銀箸的手僵了僵。
“阿音!”宋芹重重放下剛執起的銀箸,檀木桌撞上銀器發出清脆響聲,吓了林富貴一跳。
柳眉蹙起,她緊緊盯着林晚音喚道,語氣中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林富貴看着兩人,不明所以,一臉的茫然。
他絲毫不知白日裡發生了何事,自是不知宋芹此舉何意,又是在警告些什麼。
而宋芹則是恐林晚音将白日院中的那番話再次說與林富貴聽。
更怕她又說出什麼惹得自己生氣的話。
她的阿音,好似從那日牡丹宴逃出生天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再不似從前一般乖巧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