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從小到大都沒覺得自己如此聰明過。
擔心行李箱笨重,萬一發生意外不方便逃生,他把自己和夏薇的護照放在了包裡背着。
“為什麼不直接從旁邊的機場走?”夏薇盯着出租車窗外的雲杉雪林出神。
“那個機場偏小,大概率不飛國際線。”站休息廳高台上都能一眼望到頭的機場,人流量必然小。
韋姆蘭省想來沒有國際機場,所以出租車司機才會發牢騷,說挪威的奧斯陸出租車來搶看WRC全雪地段賽車的遊客。
來時,出租車在中午到日落的冰雪中,開了5個小時。
此時天黑沉沉,出租車足足開了6小時才到首都機場。
夏薇望一眼遙遠得不知道在哪方的WRC瑞典站休息室,走進機場大廳。
兩月前,從平城武館失業回海城,她就是這樣怅然若失。
這次,她真的失去了。
她想過這輩子都無法幫助葉風站起來,卻從沒想過他早已可以站起來。
他說過愛她,隻愛她,讓她不要胡思亂想,要相信他。
她在改疑神疑鬼的習慣了,她在信他了。
可是,他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呢?
阿風,你還有多少事瞞着我?為什麼要瞞着我呢?我不值得你推心置腹嗎?
天空飄雪了。每次特别想念葉風的時候,就會下雪。她以為是雪精靈聽到了她想見葉風的願望,來回應了。
原來從來不是。
它隻是來告訴她,别再活在自己編織的白日夢裡。
白日夢無法成真,它隻能虛無缥缈得像個笑話。
雪花飄落眼角,化為一縷溫暖的潮濕。
那殘留眉心的輕輕一吻,早随每一年的冬雪冷卻冰封。
夏薇轉回頭,走進再無需回頭的來時路。
一間間賣着瑞典牛肉腸、馴鹿肉、卡利克斯魚子醬、茉莉香米……特産的免稅店,勾不起午飯晚飯沒吃這會深夜該吃夜宵充饑的食欲。
夏薇停在一家保健藥品店門口。
躊躇片刻,她在一排排貨架上找希望有又希望沒有的東西。
她沒見過那個東西,不知道找什麼樣的,隻是茫然地找尋着。
店員用英文詢問需要什麼幫助,夏薇沉浸在尋找的專注裡,不予回話。
周文禮貌回絕,默默跟在身後。直到她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微微睜大眼。
付了款,聽着店員笑着送來的好運祝福,周文勾勾泛苦的嘴角回以禮貌一笑,跟着夏薇到公共廁所。
她失魂落魄,低着頭走進了女廁所。他等在外頭,五味雜陳。
人來人往中,那大一一見傾心而後一直刻在心裡的人許久沒有出來。
胸口越來越沉,周文頻頻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坦然面對。
他早就明白的,沒有哪一位娶了她的男人,能忍住一天不碰她。
夜夜笙歌,是必然。
他明白的,明白的……
走進最裡面的一間廁所,夏薇盯着藥店店員好心送的一次性紙杯,愣怔了好一會才按照說明書測試。
細長的棒子插入了紙杯接住的尿液中,她屏住呼吸,等着它的變化。
肚子這麼久都沒有動靜,應該沒有了。細細一想,發現這麼久也才兩月。
從相遇的第一天,到今天,還差三天才滿兩月。
他們相守的日子,竟如此短暫。
可是,例假已經推後十來天了。
這麼想後,猛然想起上個月似乎并沒有來。好像又來了。
上個月,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處在受傷發燒療愈的狀态,又被疑心葉風早有了外室而魂不守舍,混沌不清。
夏薇暗自糾結到底來過沒有,紙杯裡的小棒子在紅出一道杠後緩緩紅出了第二條。
呼吸頓時一窒,她抖着手拿出兩條杠幾乎一樣紅的驗孕棒,對照盒子上的說明書。
陽性(懷孕)。
曾經期待了無數次快些到來的孩子,終于在這一刻來報喜,他們卻沒能在一起分享這個喜訊。
或許命運早已注定了這一刻,在她執意不聽夏鳴的勸告,一心嫁入豪門的時候就注定了。
但她還是得到了憐憫。他給她留下了一個孩子。一個她不管如何都想要的孩子。
夏薇收起紙杯和測驗棒,丢入垃圾桶,連同盒子裡剩下的幾根測驗棒。
既然注定,那該按照命定的軌迹行走。
這一次,别再自欺欺人,别再毀了那年冬季純真的約定。
别再自以為是能長相厮守……
洗幹淨手,夏薇捧起冷水,洗去不争氣要湧出的眼淚。
直把臉給洗得冰冰涼,她對着鏡子微微一笑來迎接愛情的結晶,卻見旁邊站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仰着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目露疑惑,而後跑向自己剛從廁所出來的媽媽說道:“媽咪,這個人一直在洗臉,我看見她哭了。”
流利的英文,經過稚嫩的嗓音裹住糖衣,甜得讓人喜愛。
夏薇不禁看向鏡中自己還平坦的小腹。他們的孩子也會這般可愛嗎?
夏薇拿了旁邊的紙巾擦臉擦手,而後目不斜視地出門。
小女孩母親說孩子看錯了的英文很快聽不見。
沒說錯。
但她沒有哭,隻是喜極而泣……
“學姐。”在廁所門口耐心等待的周文迎上夏薇。
見她眼睛紅紅,便已知結果,他抿住想詢問些什麼的嘴巴,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
不能問什麼?因為沒有資格。
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