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會,過去陪她坐了下來。
屁股剛挨着地,就感覺身側挨上一道藍影,兩隻長腿一伸一屈,也在自己身邊悠悠懶懶地坐了下來。
璃音撇撇嘴,默默向着小蜀那邊挪了挪屁股,和某人離遠了些,才以肘撐膝,手支起下巴,望着小蜀道:“去了結果如何,虞姐姐其實自己也已看到了,不是嗎?”
“姐姐……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小蜀擡起朦胧含霧的一雙醉眼,懷裡抱着個大大的酒壇,歪頭靠在了璃音肩上,眸中滿是回憶道:“這兩個孩子自小伶仃,從前寄人籬下,吃過許多苦。我當年撿着他們時,正巧撞着小六受着一群同齡孩子的欺負,小五那時才一個十歲剛冒點頭的女娃娃,身輕體弱,沒半點功夫在身,偏就敢一人對打七八個小混混,打不動了,也要用身體護着弟弟不肯撒手。”
虞宛言似乎提過,他在師門中排行第六,所以師父都是喚他作小六的。
小六是虞宛言,那話中的小五便是虞姐姐了。
隻沒想到外表溫溫柔柔的虞姐姐,内裡的性格竟是如此剛強。
不知怎地,璃音腦中蓦地想起在望仙鎮時,她在一位算命先生跟前取笑虞宛言,虞姐姐過來溫聲勸和,卻被算命先生拒收了卦金那樁事來。
莫非她的劫難,果然便是要應在“攀山”這事上。
小蜀還在兀自絮絮地憶着當年:“我那時就知道,小五絕對是個修煉的好苗子,我把他們姐弟兩個帶了回來,日夜悉心教導,豈有不盼着他們成才的,隻是他們……”
她說到這一頓,顯是天機不可觸動,于是話勢一收,隻是歎道:“比起年紀輕輕就折在攀山路上,我倒甯可他們就像如今這樣,做兩個無憂無慮的小修士,待在長雲山上,待在我身邊,安安穩穩過完這一輩子。”
她輕撫了下躺在身側地上的竹杖,又是一歎:“我早早分出一塊昆侖鏡殘片給了小五,就是希望她自己能領悟到我的用心,知難而退,誰知她竟……”
璃音輕笑了聲,卻故意繃起臉,肅聲接口道:“誰知她明明領悟到了,對自己‘攀山’的結果早已心中有數,卻還是不管不顧,堅執要帶着弟弟一起去,一點不顧念你這師尊的良苦用心,真是不知好歹,氣煞人也,這逆徒,實在該打!”
說着還單手舉拳,做了個暴揍孽徒的手勢,把小蜀逗得破涕為笑,璃音才笑着續道:“既然他們心裡有數,可還是決定要去,那無論是我作為朋友,還是你作為他們的師長,我們可以勸,可以提醒,但都沒有資格再進一步替他們決定什麼。”
就算前方真有個九死一生的險境等着他們,但那是他們的人生,他們既決意要闖,那也隻能放手讓他們去走自己的路而已。
璃音拍拍小蜀的肩:“未來又不是固定不變的,這次大考我也會在,倒是一定會時刻看顧好他們,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了。”
想想這屋内三人,除了小蜀,若論未來,搖光會在昆侖大劫之中隕落,自己則會在那之後陷入癫狂,變成一個嗜血殺人的惡魔。
小蜀若是看到了,那還不得吓暈過去?
反而小蜀在昆侖鏡中看到了虞家姐弟的“攀山”之劫,讓璃面對這些可怖的未來,越發有了自信。
至少在那樣一個結果中,“攀山”順利舉行了。
那便意味着,前世那個可怖的未來,一定發生了改變!
璃音悄悄偏轉過臉,迅速偷瞥了正優哉挨坐在自己身邊、懶淡含笑凝着自己的那人一眼。
無論是虞姐姐,還是這個思想龌龊的壞男人,他們的未來,隻要她足夠努力,都一定是可以被更改的!
這麼想着,安慰完小蜀,璃音立刻摩拳擦掌回到了客棧中包下的那間客房,掏出紙筆,鋪滿整整一桌,越發幹勁十足起來了。
就是某個人狗皮膏藥一樣,又一路從長雲山跟着她回到這裡,賴着不肯走,還在那裡故作乖巧地替她鋪紙研墨,讓她看得很不順眼。
璃音筆一擱,就開始找茬:“神君站這裡,擋着燈燭了,小仙寫字都看不清。”
搖光聞言,眼尾勾起一點笑,不緊不慢邁開長腿,換了一個側邊侍立過去。
這人如此安靜乖巧地站着,不吵不鬧,能找的茬實在不多,璃音畫了兩筆,又蹙起眉,一疊聲“哎”了起來:“神君站在這裡,礙着我思路了。”
搖光眉峰輕挑,但仍沒作聲,抱着胳膊不疾不徐後腿了兩步,幹脆站到她身後燭火的陰影之中,不動了。
這居然都趕不走他,璃音咬牙,又畫了幾筆後,執筆的手忽地一顫,隻見少女惶然回頭道:“神君站在小仙身後,神威太盛,實是難以忽視,小仙總覺得有芒刺壓背,好像随時要被什麼東西偷襲,心裡着實害怕。”
反正就是站她前面不行,左右不行,背後也不行,搖光勾唇笑了下,懶淡着一張臉走了上前,長臂一展,一把就将少女從椅凳上抱舉了起來。
璃音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掙動,就已被男人圈扣在懷中,膝随着他坐下的姿勢一折,便已穩穩當當被他抱坐在了腿上。
前後左右都被堵死,也就他這不要臉的,竟還能在她周身找出“下”這個位置,璃音簡直歎服。
“這樣行了?”
男人溫熱的呼吸落在頸側,璃音僵着脖子,沒敢說不行。
“下”要是再被否決,他要再臉不紅心不跳地換成“上”可怎麼了得。
于是坐在他滿懷的幽香裡,璃音清了清嗓子,口吻一般般地道:“還行吧。”
以前慕璟明也總愛抱她坐在膝上,讓她就那樣做自己的事,所以璃音坐這兩條腿早坐慣了,還真沒什麼不适應的地方。
提起筆來,正要再畫,忽然一道靈訊飛傳而來,璃音一怔,忙用指尖凝起一縷神識,輕輕點破刻着商止師兄神印的封文,雲紋流轉間,一道爍着月白色流光的字迹,便緩緩在璃音眼前顯影:
阿月負傷,諸醫皆拒,我已将他遣往你處,阿橫,你素知他脾性,煩請多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