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在璃音把自己扮成男客之後,便就不是個問題了。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終于一擡腳,提步和歸岚邁了進去。
很快便有一位美婦搖着小香扇迎了上來:“公子,兩位嗎?”
倒不是璃音想象中那種“媽媽”的形象,也美豔,也客氣,但也和隔壁醉仙樓的小二待客時差不多,并不見輕浮谄媚。
璃音裝作熟客似的颔首,很快便有幾位年輕俊俏的小倌被帶上前來,璃音接到幾個媚眼,登時眼皮一跳,汗毛豎起一片,幹咳了聲,終于裝不下去了,一把将歸岚推了上去:“你……你點。”
歸岚:“……”
媽媽見識過的多了,一眼便瞧出這是兩個頭遭來的客人,便将扇子掩在胸口笑道:“客人無需拘謹,來這兒就是尋些樂子,若還弄得神思緊繃,豈非我們的不是了!客人不妨就說說喜歡什麼樣性子的,玩得開的,還是青澀些的,還是聽話懂事、會伺候人的。”
話音一落,歸岚便收到了璃音的傳音:“什麼性子無所謂,你就随便挑個便宜些的,但也别太便宜,能帶我們進那間上房就行。”
歸岚:“……”
他看起來像有所謂的樣子嗎?
沒人告訴過他靈獸還要為主人在小倌館裡點男人啊,掏的甚至還是他的腰包……
但既是主人的吩咐,無論多荒唐,他都會依言照做。
于是他望着面前一排風華正茂,但在他眼裡都長一個樣的男人,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個穿着比較素淨的少年指了指,艱難開口道:“就他吧。”
“原來公子喜歡這一款,他确實有滋味得很呢。”媽媽輕笑着向那少年招手道:“照雪,還不快過來伺候着。”
那少年立即乖巧地站出來,低頭跟去了歸岚身後,隻面上的表情卻一直是淡淡的。
璃音有些想笑,歸岚選他,大概也是因為,這少年是方才唯一一個沒朝他倆抛媚眼的吧,也不知包下他兩個月的時間要花去多少銀子。
其實對着一排活人,心裡想的卻是“這個便宜”、“那個不便宜”之類的,璃音也覺不妥,但轉念想到千萬年來不知多少女子就是被這樣估着價的,今日不過是換成了男子,被她估上一估又如何呢?
選了人,訂了房,璃音正要跟着歸岚上樓,卻就聽媽媽又在耳邊搖着扇道:“這位公子不挑一個?”
媽媽原也隻是為着多接一樁生意,不料那有着谪仙般面龐的公子聞言,卻忽地耷下肩膀,面上漸漸現出難以啟齒的神色來。
“媽媽,你不知道,我隻有在旁看着兄長威猛的樣子,才能……才能……”說着忽然别開臉去,自暴自棄般歎道:“似我這等……哪裡值得佳人來配我,不好找,不好找的,一輩子也就這樣罷了。”
正在上樓的歸岚默默頓住腳步,又默默回頭,向璃音投去了一個帶着點控訴的眼神。
什麼兄長威猛的樣子,還要在一旁觀看,這說的像話麼?
那叫照雪的少年似乎對此見怪不怪,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什麼樣的怪人怪癖沒見過?看來今日的恩客便隻是身邊這位公子了,當下便向歸岚靠近了身子,要去挽他的胳膊。卻不料手還未貼近,就被男子不聲不響避了開去,他略有些訝異地動了動眉,但很快便又不動聲色地站好。
媽媽臉上也已浮現出一個了然的笑來:這麼個玉砌似的公子哥兒,原來難舉!
當即以扇掩口,笑道:“配您的也有,怎麼不好找!”
向後堂喊了聲:“阿阮!”
便有一個看來隻有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怯生生走了過來,璃音的個子已是算不得高了,那男孩更是隻到她胸口,在璃音眼裡,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兒。
璃音一怔,繼而有點想吐。
比吃多了麥芽糖的那天還要想吐。
那小男孩在媽媽明示的眼神下,小心又讨好地拉住了璃音的袖子,用某種小獸嗚咽似的語調,對着她小聲道:“哥哥,讓阿阮來伺候您吧,您想怎麼對待阿阮都可以,阿阮會伺候得您舒服的。”
原來這就是讓男人們雄風大振的秘訣麼?
璃音對上小男孩讨好的眼神,卻隻在那小心翼翼的讨好下,看到了深深的麻木。
歸岚也蹙了眉,幹脆把錢袋子往下一扔,難得透出幾分強勢:“我與舍弟每日午後過來,把他們兩個這兩個月的時間都空下來,房間留那一間就行。”
璃音看他一眼,沒表示異議,他掏的錢,自是他說了算。
媽媽點過了銀子,更沒異議了,隻囑咐兩個小倌好生伺候,隻笑着叫他們玩得盡興。
璃音上樓前,最後看了那位媽媽一眼。沒有浮誇詭異的妝容,也沒有誇張油膩的腔調,就連笑容都是輕輕淺淺,客客氣氣的,她看那些少年的眼神,真與醉仙樓老闆看自家樓裡的廚子無異。是個冷酷的,而又能幹的女人。
照雪也又看了歸岚一眼,便默不作聲地随兩位貴人上樓進屋了。
今日點人頗花費了些時間,璃音一進屋,便從果碟裡抓出兩個核桃,吩咐照雪盤上,又給小孩兒抓了一碟瓜子花生,讓他自己去旁邊吃着玩。
無視掉兩人一個微爍、一個呆滞的目光,推開窗時,正好看見童墨駕着馬車在街面上駛過。
冬日風大,馬車側面的簾子被吹得大開,獵獵地揚在冷風裡,她看見了慕璟明閑閑懶懶地靠坐在車上閉目養神的樣子。
這一趟便算來得值了。
“你們兩個,時辰到了,便自己出去,知道了麼?”
璃音丢下這一句,便拉開門,避開媽媽的視線,帶着歸岚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山的路上,歸岚兀自十分不解:折騰這麼多,就為了看那人那樣短暫的一眼嗎?
璃音在霧間雲上,遠遠瞧見那道觀殘破的大匾,又不禁思量起來:“且生,且生觀……”
她一落地,便走向觀中暫住的那間小屋,而幾乎是在踏入小屋的瞬間,她眸色猛地一沉,赤紅光焰自眼底翻起,左手一翻,落日便自她掌中憑召而出。
有人趁她不在,來翻過這間屋子了。
而也就是在這時,她腦中忽地白光一閃,終于想起了是在哪裡聽到過這“且生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