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面具龇牙咧嘴,卻繪筆童趣,非但不顯可怖,反透出一種可愛的猙獰。
璃音頂着這樣張狂惹眼的一大張面具,一時竟分不清慕璟明是在看她,還是在看這張新奇假面。
想來也是在看面具吧,畢竟戴着面具,他又怎會認出自己。
而璃音之所以會發覺慕璟明在這處街市之上,是因為在擡眸看見他之前,就先感應到了那股熟悉的、磅礴淵靜的力量。
是破軍。
她竟會與破軍互有感應,直到現在,她仍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按理說,神器認主,從此便隻與主人一人心意相通,也僅供主人一人驅策,但一想到這是一對斷情比斷發還快的渣男渣劍,璃音便又覺得不甚稀奇了。
她在面具的遮掩之下,無聲肆意地将這個男人望着。
她很久沒見他了,他又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他們以後再不會有什麼交集,這很有可能,就是她在這個時空裡,見他的最後一面了吧。
所以現在就讓她多看一會兒,又有什麼要緊。
她并不覺得這樣丢臉,也不覺得多看他一眼,自己就輸了。雖然就現下而言,她确實是輸了,但隻是輸在比他少了兩年的時間,給她兩年,她一定能把他忘得更徹底的。
她先用目光放肆描摹了一遍他的眉眼。
這雙眼睛實在漂亮,隻他此刻斂着眉目,神色冷淡,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緒,但并不空洞,一雙眸子像映着寒鐵冷輝,就靜靜盯在她的臉上,或者該說是盯在她的面具之上。
她又慢慢掃過他英挺的鼻梁,落去他如櫻的唇瓣上,隻有她知道那裡有多軟。想到這裡,璃音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
嗯,不過等他回到王都,十月娶親,這兩瓣柔軟的唇就要去親吻别人了。
這個男人不能要了。
她突然就不想再看他。
然而慕璟明卻比她更早地現出意興闌珊的模樣,許是面具對他的吸引力就到此為止,他忽然冷淡地移開目光,轉身便走。
嘩啦——
手裡的畫像終于被璃音無意識揉作了一團皺紙。
璃音更加用力地轉身,用力到在周身帶出一股飛旋的涼風,邁開大步就走。
見她猛然間提步如飛,歸岚忙快步跟上,在後面擔憂地道:“阿璃?”
璃音倏地停步回頭,寒聲喝道:“不許這麼叫我!”
歸岚跟着停身,愣愣地道:“為什麼?”
頓了頓,想起方才那個野男人,委屈霎時湧進聲線:“他都可以……”
璃音冷哼一聲:“他也不可以。”
“那……那我叫你什麼?”
“那就什麼也别叫!你叫我做什麼,你永遠别叫我,你就不許和我說話!”
璃音轉身,再次大步流星地走了起來,雖被面具覆住了面頰,但看那兩股被大步颠得一翹一翹的發辮,就可以想見面具下的少女是怎樣一副氣鼓鼓的神情了。
她剛這樣氣鼓鼓地走出兩步,就聽得身後攤主大聲叫道:“哎哎哎,那位客人,你東西掉了!”
歸岚循聲望去,見一位攤主指着地上一個精玉雕成的小人兒,正沖着慕璟明的背影叫喚。
而慕璟明好似全沒聽見一般,頭也沒回,隻自顧往前走着,倒是個家仆裝束的少年迎面小跑着過來,就要去撿那玉人。
“童墨,别撿了。”
慕璟明這時卻忽然停下了步子,隻依舊沒有轉過頭來。他叫住童墨,淡淡出聲:“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說完便等了片刻,等童墨又小跑着回去跟上,便一起走遠了。
歸岚正兀自盯着地上的小人發呆,就見少女修長的指骨往地面一掠,将那玉雕的小人掠走,粗暴地拿手心颠了颠,毫不珍惜似的,哼道:“把自己雕得這麼好看,自戀狂。”
然後就把那玉郎君捏進掌心,向歸岚瞥過一眼:“走了。”
便轉過身,再沒回頭地走了。
歸岚在她身後跟了一會兒,看她被步子颠得晃來蕩去的發辮,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生氣了。”他笑着說。
璃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笑,但隻覺被他這麼一笑,就更氣了,當即轉過頭去,橫瞪他一眼:“看到我生氣,你很高興?”
“我不是這個意思。”歸岚見她誤會,忙慌裡慌張地搖手解釋,“隻是你這樣生氣,很配這裡的熱鬧,很有活氣,不像……不像前兩天……”
前兩日的阿璃在流過那一場淚之後,就好像連生氣都懶得去生一樣,明明也給了他好言好語,但就是沒半點活氣似的,總是讓他感到不安。如今她雖在生氣,眼裡卻多了許多生動的神采,把那些叫人看得揪心的淡漠都沖走了。
璃音聞言,正要再冷言冷語奚落歸岚兩句,卻忽有一道無聲的意念直達她靈台深處,叫她整個身子僵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