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能不能解釋一下,我實在聽不懂呀?”蛇夫人委屈地湊到吳鏡身邊問,吳鏡沒理她,卻對着賀郎道,“你來看看,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賀郎低頭想了片刻,道:“記得剛才那個人說過一句話:姐姐從來沒這麼清醒過,她每一刻都在絞盡腦汁地辯别真假,但是,所看到的真和假都是她自己想要看到的。所以,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姐姐之前發生的那些瘋癫的事,是因為她受到了那個東西的影響,以緻于無法分辨現實和想象,如果區分不開,就會因此沉淪進去,一直到精神崩潰為止?”
“不錯,不錯,繼續說。”吳鏡連連點頭。
蛇夫人似懂非懂,心裡又開始冒起嫉妒的泡泡。
賀郎又道:“姐姐自己也說,這東西源于她自己,所以,一切都是出于她的心念,那東西引誘着她誤入迷津之中,她隻要能分清楚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就能掙脫那東西的擺布。”
“沒錯!你這隻小狐狸确實很有一套!”吳鏡贊道,邊說邊把自己散亂的頭發盤成一個發髻,又用衣袖擦去臉上脂粉,總算略微恢複了之前清秀的模樣,“你索性再猜一猜,她是如何分清迷津和現實呢?”
其實不等他發問,賀郎已低頭看向康安安的手,她此時正把兩隻纖秀白皙的手掌展開在他面前,賀郎看了一會兒,說:“是掌紋!如果是夢境裡的人,不會有複雜清晰的掌紋。”
這下不光是吳鏡,康安安也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說:“賀郎你真是水晶玻璃心肝啊。”
她示意賀郎把她放下來,在他的扶持下,慢慢重新站了起來,歎道:“你不知道我經曆了多少場幻境,像是在不斷輪回投胎似的,自已也知道如果一直繼續下去,遲早精魄受損,甚至渙散分裂。不過被困久了,也發現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姐姐你緩一緩再說。”賀郎見她虛弱,十分關心。
康安安道:“幻境裡當我熟悉和确定的人出現時,确實與真實一般毫無差别;但若是我自己也不很确定的人或陌生人出現,哪怕他面容輪廓分明,我也總記不住他的模樣,正是由于這個破綻,才令我産生了懷疑。記得郭珺臣還占用小王爺身體的時候,有次對我提起,他睡着的時候會做亂夢,夢裡的人明明很熟,但沒有可以辯識的細節。于是我開始留意所看到的人臉,那些不在我意料之中的人的臉,隻要是模糊不清的就肯定是假的。想不到,那個東西居然立刻察覺出了漏洞,馬上自行彌補,幾次之後幻境中出現的陌生人也都有了具體的臉和聲音。于是我隻能繼續留意更細微的事情——它即便再厲害,能夠在幻境中憑空塑造出臉和聲音,應該沒有辦法具體到這些人的掌紋,果然,接下來的幻境我便能一一識破,它見我屢屢不上當,意念力反而弱了下去,漸漸地被我掙脫了出來。”說完,擡頭問吳鏡,“大人,你也是這樣清醒的吧?”
吳鏡點頭道:“前半段和你大緻不差,不過我不但識破真假,還将計就計,既然他們要摧毀我的意念,令我成為行屍走肉,何不成人之美呢,所以幹脆來了個裝瘋賣傻,還替他們完成幾樁任務,果然,他們以為我已經完全聽命行事,三個道人便把那東西從我身體裡抽走了。”
“大人英明!”這話倒不是在溜須拍馬,康安安确實佩服極了。
“大人。”旁邊另有個聲音弱弱地問,“難道打我的時候,你也是清醒的?你是故意在那些人面前把我打出原形?”蛇夫人的眼淚又不争氣地流了出來,嗚咽道,“雖然,雖然是沒有辦法,可是,可是我……”
“你對我忠心耿耿,我心裡都知道。”吳鏡一句話就把她的淚水哄了回去,雙眼重新散放出光芒,“而且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用你來試探我嗎?”
“為,為什麼呀?”蛇夫人的低級動物屬性發揮得淋漓盡緻,張口結舌地問。
“因為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如果他顧及舊情下手太輕,那些人就知道他是在裝傻了。”賀郎忍不住替吳鏡把話說完。
“啊!大人呀!”蛇夫人感動得又是一陣熱淚盈眶,撲到他身上蹭了又蹭。
吳鏡嫌棄地白了她一眼,對康安安道:“不要在此久留,趁着現在他們都聚到了上頭,搞什麼封魂祭的儀式,咱們得去把我的扳指找回來。”
“你的扳指被他們奪走了?”康安安問,随即又問,“封魂祭是怎麼回事?是又要殺人了嗎?殺誰?”
“不知道,大概是你們的那個廢物書生吧,剛才我看到一群人拎着他出去了。”吳鏡眉頭也不皺,在他心裡,除了法器其餘的人都不重要。
“什麼?小謝有性命之憂?!”賀郎立刻炸了,跳起來想要奪門而出。
吳鏡攔住他:“你準備單人匹馬地去救人?上頭不止有那三個道人和許多護衛,還有整個桃坪村的村民和附近的精怪,你有把握救得了他?!”
“決不能讓他們殺小謝!”康安安也急了,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猛地深吸口氣,雙眼一翻倒在地上。
蛇夫人說:“唉喲,她是又要開始了嗎?”
賀郎隻得返身回來,重新扶起她,不料康安安張開眼,并不看他,隻是對着半空呆呆地凝視了會,試探地叫了聲:“小謝,是你嗎?”
“糟了,她又重新墜到迷津裡去了。”賀郎說。
“有那東西埋伏在體内,所以她的意念不能受到幹擾,情緒波動、任何心事或欲望的産生,都會被迷惑。”吳鏡說道,雙手交叉在胸前,看戲似的樣子,“急也沒用,沒人能夠喚醒她,除了她自己。”
好在康安安與‘魇’的鬥争也算有了經驗,不過一會的時間,她漸漸清醒,雙眼又重新對誰了賀郎,這一次,不僅是賀郎和吳鏡,連蛇夫人都乖乖地伸出手,給她驗看掌紋。
“我得努力控制住它。”她長歎一口氣道,“否則關鍵時候會出批漏的。”
“姐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慢慢來吧。”賀郎安慰道。
吳鏡卻說:“确實不能出去見人,那些人會用她在乎的人和事來擾亂她的心智,包準還會重新墜進迷津裡去。”
“怎麼才能讓她擺脫這個東西呢?”賀郎問,“難道也要讓姐姐像你一樣裝傻,假裝妥協了,他們就會收回那個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