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村長笑眯眯,還要繼續順藤摸瓜往下問,忽見小王爺指了遠處的山頭,“那裡好像有棟房子,是廟嗎?”
“對,原來确實有個廟,供的是土地公,現在已經廢棄了。”他慢慢地斂了笑,手拈胡須,“我們出來也有一會子了,公子累不累?鄉村之地實在沒有什麼景緻可供觀賞,不如回去喝些熱茶。”
回來後,村長先把張浚生找了去,仔細盤問:“我見趙七公子實在人中龍鳳,他姓趙,怕是皇親國戚那一脈的,如此尊貴顯赫的人家,怎麼肯讓你入門為婿?你是在哪裡遇到他們的?”
張浚生含糊道:“我在桃坪鎮做營生的店裡專門侍候豪富貴族,他又是常客,與我一來二去頗為投緣,因此就認識了。”
“你想騙哪個?”村長立起眼,“當我是三歲小兒嗎?他就是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到舍得把親妹子下嫁的地步,門不當戶不對差得離了譜,你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
張浚生垂手道:“我們店是專給有錢人找樂子的地方,變着戲法哄他們開心,趙七公子有時候也帶着妹子來玩,我其實是先和他妹子認識上了。”
“哼。”村長點頭,“這還差不多,小娘子眼皮淺見識薄,所以被你勾搭上了?看不出你竟有這麼大的本事?你之前說她懷了身孕,究竟有多少日子了?到底是不是你的種?我是年紀大了,眼睛花了心可不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要算計别人,别反過來上了人家的大當才好。”
“是我的種,沒錯。”張浚生一咬牙,“我又不傻,沒得替人背黑禍,她哥哥也是沒辦法才讓她嫁過來,所以不好大肆張揚,這次把人送過來,兩家仔細相看相看,如果小娘子依舊心意不改,就做成親拜堂的準備。”
他說得有闆有眼,村長倒沒了想頭,隻能先放他回來,又把張浚生的父母另叫了去,問:“山上神仙公子的事,你們有沒有對浚生提起過?”
張父張母指天對地的發誓道:“完全沒有的事,他一年才回來那麼兩三次,每次都匆匆忙忙的,哪有功夫說那個,何況您不也一再關照過,所有人都守得緊緊的,一個字都沒漏出來。”
村長半信半疑:“你們有沒有想過,那麼個貴公子俏佳人,憑什麼會看上你們家浚生?還巴巴地送上門來,青天白日哪有這種好事發生?我總覺得這裡面藏着貓膩。何況今天他還提到的了山上的廟,隔着那麼遠的距離竟也能注意到?我怕你們浚生給人當了活把柄,引狼入室啦!”
張浚生父母覺得兒子攀到了高枝,正走在發達的康莊大道上,心裡一團高興,想不到聽到這幾句話,自然很不服氣,卻也不敢頂嘴,他父親于是賠笑道:“孩子的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那家人不是還沒當官上任嘛,就和咱們一樣是平民百姓,不過家裡富裕些,誰讓他妹子瞧中浚生了呢,也是天注定的緣份。再說,您不是常說虔心供奉神仙府,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眼前不就是個好兆頭嘛,您怎麼倒不相信了?大夥兒效力了那麼久,各家各戶都出人出力,早該有回報了,否則我們之前的力氣豈不都白費了?”
村長倒被他說得噎住了,呆了半天,歎口氣:“算了,再看看罷,這幾天大家都盯緊點,千萬别讓幾個外人知道山上的事,等以後他妹妹真嫁過來了,也要看浚生是不是想搬出去,如果他日後預備帶着老婆進汴京,就還是不能告訴他。”
張父張母才出了門,張二寶蹑手蹑腳地進了門,他是村裡出了名的混混,常常溜出去四處遊蕩,村長平時很看不上他吊兒郎當的模樣,但是這次貴人進村,反倒是他還能勉強應付,不知不覺把以前輕慢之心放下幾分,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張二寶道:“村長你一直瞧不起我,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畢竟不到了關鍵時候,你看不出我的好處來。别看那些人平時忠厚勤懇的老實樣子,都是些沒眼力沒出路的泥腿子,你身邊就缺我這種見過市面機靈心巧的,這次張浚生帶外人進村,是福是禍,你去問問他們,哪一個說得出句實在話?!”
村長正在想這件事,聽了不由心中一動,道:“你有見識?你倒說句實在話來聽聽。”
張二寶挺起胸膛:“你别以為我不肯下地幹活就是沒出息,燕雀豈知鴻鹄之志,我就是志不在此,就算在外頭混飯吃也是要憑本事的。你看這幫人來了以後,周圍哪個最賣力?我可有說錯過一句話?那些木頭疙瘩聽話是聽話,可會說半句場面話?”
見村長皺眉不語,他又道:“那些人嘴笨眼皮子淺,且不知道好歹,譬如這次張浚生帶來的人,瞧他們高興成那個樣子,也不出去撒泡尿照照,那樣尊貴的親戚,憑他也配?!多半被當了冤大頭,或替人頂缸戴了綠頭巾都不知道;就算是真有那個福氣,滿打滿算地成了親,日後也必定要離開村子的,俗話說雁過無痕,他給村裡能帶來什麼好處?咱們能有什麼好處?毛都撈不着一根,至于歡天喜地樂成這樣嘛。”
村長用力看了他一遍,才道:“柳埠村出了個大官做親戚,難道不是好處?”
張二寶哈哈大笑:“村長你真是西瓜不撿,芝麻滿地找,咱們到底要什麼,你自己還沒個譜嗎?神仙公子那裡才是最最要緊的,真到了功德圓滿之日,親戚算什麼?官家都不用放在眼裡了,還在乎他是在哪個衙門裡坐的嗎?”
村長被他說得眼皮子直跳,喝:“你胡說什麼,什麼功德圓滿,什麼神仙公子,别咋咋呼呼的,也不怕外人聽見。”
“唉,我的好村長,你打量我什麼都不知道呢,我可不是那些榆木腦袋,你說一句,他們就信一句,肚子裡明鏡兒似的,所以别對着我打馬虎眼兒。我才是可以幫你出主意的人,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可就看走眼啦。”張二寶得意道,“知道你喜歡張浚生那樣的,可人家和你一條心嗎?早給自己找好了退路要攀高技去啦,眼前隻有我這樣的,木杓火杖兒短,強如手撥剌,雖然差些可總比沒有強,再經曆些日子,你就明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