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店裡的客人都沒起來,僅有幾個店小二在哈欠連天地擦桌打掃,見賀郎下了樓,又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不由齊齊對了投以奇怪的目光。
既然店裡坐不住,他隻能信步往驿館外走,隔壁便是條布滿飲食店鋪的長街,各種湯茶鋪、面鋪、點心店,也都挑出廣告幌子招徕過客,粗糙些的譬如:”最好吃的雲英面“;也有特别文雅的,用金線繡了好多字在紅布上,迎風招展,引得人走近了仔細看,原來是首文绉绉的詩。
賀郎找了家最近的糕餅店坐了,老闆見他是漂亮的公子哥兒,模樣打扮一看就是從汴京那種大地方出來的貴人,端上梅花餅後,又格外沏了杯小吊梨湯,啜着清甜的茶湯,嚼着脆香的酥餅,賀郎才漸漸平複些心情,自己深深歎了口氣,再一擡頭,卻見對面驿館冷清清的門洞裡又拐出個人,俊眉秀目,風流脫俗,不是換了男裝的康安安是誰。
賀郎大喜,揚聲叫起來:“姐……哥哥……快往這裡來。”
康安安根本沒睡,對面蛇夫人倒是立刻墜入黑甜之中,還顯出了原形,碗口粗的一條蛇身在床上盤了幾圈,上頭頂着顆蛇腦袋,她睡覺時眼皮合不緊,像是一直眯起眼對着康安安這邊盯着看似的,弄得她更加靜不下心,好不容易熬了會子,天光一亮,索性起身出了門。
“你起來得真早呀。”康安安伸頭看了看賀郎面前的食物,對着店家道,“麻煩給我來份一模一樣的。”
“好勒!”老闆見又來個绮年玉貌的公子哥,同樣漂亮得不像話,人又斯文有禮,一大早也算是得了個好彩頭,笑嘻嘻地跑去做餅端湯。
賀郎朝着康安安一扁嘴,委屈極了:“你是被換下來啦,可他又把我頂上去了,他讓我扮成女人。”
縱然康安安滿腹心事,還是被吓一跳,詫異:“他居然讓你去嫁張浚生?”
“是哦,你說我該怎麼辦?”賀郎咬一口梅花糕,豆餡甜且糯,餅皮酥且脆,碎渣圍着嘴唇堆了一圈,不由滿意地眯起眼,他喜歡吃零嘴,更愛吃甜食。
康安安總覺得小王爺這麼的做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己,于是歉意道:“我會去找他的,讓他再把我們兩個換回來。”
想不到賀郎立刻搖頭:“别,别,他難得肯信任我,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辦給我,我就肯定能做到。”
“咦?”康安安側着頭,倒有些不明白了。
賀郎紅了臉:“我本就是出來積累曆練的,族長一直說我外形太嬌氣太稚嫩,脾氣也不剛硬,恐怕日後服不了衆,所以要努力練習,多參加些大事件,仔細想想,這就是個好機會呀。”
康安安無奈道:“好吧,那你去曆練吧。”
她瞧了瞧賀郎,低頭咬了一口餅,又瞧瞧他,又低口喝水,賀郎剛經曆了和小謝的鬧劇,也是心裡個有鬼的,先撫了撫頭上,又整了整衣襟,才道:“我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嗎?”
“我有句話想問你,你勿必老實回答,不許怕羞。”康安安放下點心,認真地對着他的眼睛。
“呃……好……”賀郎無奈。
“那個……胡小俏上我身的時候,有沒有……我們之間有沒有……做了什麼非份之事?”
“你原來問這個呀。”賀郎不知為何松口氣,“姐姐你放心,那女人顧忌我們胡家的身份,對我始終不敢太近,所以不敢公開挑逗我的,而且我應該是最早懷疑她的人,所以她為了掃清障礙,倒是沒少施展些挑拔離間的手段,想要逼我走。”
“那我和小謝之間有沒有什麼……苟且之事?”
“肯定沒有呀,小謝可沒這個膽量。”賀郎笑着說,猛然想起剛才落在自己肩頭的力量,仿佛溫度猶在,咽了口口水又道,“那壞女人肯定去引誘過他,不過小謝是個實誠人,如果真出了羞事兒,臉上肯定瞞不住,日後行動上也會漏出馬腳來,到了現在都毫無征兆,那就是真的無愧于心了。這個我是可以打包票的。至于那女人為了攏絡他來對付我,難免有賣弄風情,勾肩搭臂投懷送抱的勾當,姐姐你胸懷寬廣,大人有大量,不會認真追究的吧?”
“那些都沒事。”康安安低下頭道,“小王爺呢?我有沒有和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呃……”賀郎終于啞了。
其實胡小俏一上身,真正的目标始終是小王爺,至于在賀郎和小謝之間扇風點火,裝腔作勢,不過是嫌他們麻煩礙眼,想挑出事端一石二鳥,先借小謝的手先擠走賀郎,再引發小王爺的醋意趕掉小謝而已。
不過确實有那麼個晚上,小王爺喝得半醉,康安安硬把他扶回了房,當時他和小謝都懷疑着這兩人肯定要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巴巴地等了一個晚上,誰知第二天才起來,小王爺就直接找他們攤牌,挑明康安安身體裡的那個女人其實是胡小俏。
賀郎可不知道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人知道小王爺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和胡小俏之間到底演了一出什麼戲?反正從那天晚上開始,小王爺對胡小俏深惡痛覺,直接把她關了起來,一直到吳鏡偷偷溜進來救人,之間都沒再看過她一眼。
隐隐約約的,他覺得肯定是有些暧昧在裡頭,那一晚小王爺若是毫發未損,絕對清白,也不至于那麼恨毒了她。
既然被追問,他就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這層疑心說出來,說也奇怪,狐狸原是最狡猾的精怪,可是對着康安安,他不敢也不想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