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原本被疼痛弄得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我閉上眼睛放下書,打算在這股清透舒服的感覺裡好好享受上一陣。但就在這時,車廂門轟的聲被一把拉開,打破了我這難得的安逸,令我不得不立刻睜開眼。
有人從車廂外走了進來。
帶着一股濃烈的煙味,在滿室昏暗的光線一不小心踢到了什麼,痛得他咒罵了聲:“草他媽的……”
是李信。
他在外頭抽了一個多小時的煙,進到車廂時整個人身上仿佛都還飄着冉冉不散的煙氣。
見到夏萍蒙着被子在他床上似乎睡着了,他掀開被子找到了IPAD,打開玩了會兒,似乎覺得有點無聊,就把頭伸進被窩裡,在夏萍臉上和脖子上親了兩口。
夏萍咕哝了兩聲,原來還醒着,指了指上鋪遂伸手不耐煩地想将他推開。
可能車廂裡隻開了床頭燈的緣故,李信沒注意到我的存在,被夏萍推開兩次後一把将她頭壓在枕頭上,解開衣服直接爬進了她的被子。
夏萍在他懷抱裡模糊不清叫了起來,又像抗拒,又似乎是在提醒他有旁人存在。
但他人在興頭上,自然是根本沒理,沒多久,在夏萍一聲痛苦般的悶哼聲裡,被子朝上一拱,裡頭有規律地動了起來。聲響弄得挺大的,害我好半天都不敢挪動一下身子,隻能維持着側躺的姿勢,掀開了一點眼皮縫,不安又有些情不自禁地偷眼朝下看着。
不期然看到了夏萍的眼睛。
黑暗裡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閃閃爍爍,帶着一種很難描述的神情看着我。
冷冷的,好似憎惡,又好似充滿享受般的快樂感,讓那雙眼睛裡仿佛充斥着一股湧動的水,輕輕一碰就能滿溢出來。
這詭異的神情看得我着實有些慌亂。
下意識想閉上眼睛裝作沒有看見,她卻仿佛故意般擡高了聲音再次哼叫起來,一邊哼,一邊用力踢掉了被子,存心讓我看到他們兩個擁抱在一起纏綿的場面,再翻個身,讓他倆身軀遊動的線條清清楚楚展現在我眼前。
這畫面香豔到連空氣都透出一股靡靡的氣息,卻叫我沒來由一陣寒顫。
即便我小心翼翼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仍克制不住那股寒顫透過那女人的悶哼和床褥的顫動,一點點滲進我的皮膚,一點點令我手腳冰冷并僵硬。直到很久之後,那男人終于以一種要将那女人整個兒穿透般的力度,用力抱緊了她猛撞了幾下,一切才總算戛然而止。
随後四周靜下來。
靜得仿佛剛才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唯有一陣陣牛喘似的呼吸一起一伏,仍叫人心裡隐隐躁動不安。
那樣又過了很久很久,四周才真正的安靜下來。
他倆應該都睡着了,可是我卻無法入睡,因為手腳依舊冰冷而僵硬,且如被束縛着般難以動彈。我想可能是剛才把自己身體憋得太過僵硬的緣故,所以不得不維持着這個姿勢繼續幹躺着,那樣又過了好一陣,隐隐覺得脖子上有點癢,我低頭用肩膀朝這地方蹭了蹭。
誰知這一蹭,瘙癢感沒有減輕,反而越發加重了起來。
就像被毒蚊子叮了個包,剛察覺時隻是略微有些癢,但之後,無論是放任不管還是用力去搔,它都會變本加厲。這讓我不得不搓了搓自己僵硬的手,然後朝脖子上撓了兩把。卻不知是一瞬間用力過了頭還是怎的,剛抓了這兩下,就感覺手指上濕濕的,我竟是把皮給撓破了。
當即住手,我朝自己手指上看了一眼,随後頭皮一陣發麻,因為手指上沾到的血不是紅色,而是黑色。
這提醒我今早照鏡子時發覺的那幾顆從我脖子上冒出來的黑疹子。原本經曆了一整天的遭遇,我幾乎都把它們忘記了,此時才想起,也同時想起了它們所意味着的事态嚴重性。卻不知被我不小心抓破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忙從包裡翻出面鏡子朝脖子上看去,立時一陣頭暈目眩,幾乎連鏡子都沒能抓牢。
脖子上原本隻有寥寥幾粒的黑色小疹子,原先幾乎毫無起眼,但僅僅一天都不到,這會兒它們看起來不僅變大了很多,而且數量增加了不少,靠近頸窩的地方甚至連成片了,被我抓破的地方皮膚高高腫脹起來,另它們顯眼到了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
光是這麼看着就不寒而栗,我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逐漸平複了自己狂亂的心跳,随後放下鏡子,把它塞進了包的最底層,因為知道自己無論怎樣也沒勇氣繼續去看那些可怕的東西了。
腦子裡清清楚楚記起當時叔叔對我說的那些話,“最初很小,麻疹似的一小片一小片,不疼也不癢,但也就一兩天的時間吧,疹子一下子就變大了,變成了膿包,最大的能有葡萄那麼大小,最小的也得有指甲蓋那麼大……”
如今我身上的疹子已到了連成片的地步,不知道離變成指甲蓋那樣還剩多少時間。果然如叔叔所說,它們一碰就破,但不同的是,他說那東西是不疼不癢的,可是我身上這些不僅癢還有點疼,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想着想着又再度恐慌起來,因為想到那些身上長出這些東西的人的死狀。
他們全都是身體潰爛而死。
有什麼能比活生生看着自己腐爛到死更可怕的?光是想想就足以叫人絕望得心如死灰了。
早知如此,我真應該在跟冥公子許願的時候,把那個願望換成‘讓我死得漂亮一點’才對。可惜人總是這樣,不到最後一步,誰肯甘心就這麼輕易死去,所以無論怎樣無望,總會抱着“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救”,“也許會出現奇迹吧”,諸如此類的信念,不是麼。
就這麼一邊抱着肩膀,一邊瑟瑟發抖地這麼胡思亂想着時,突然腳踝上一陣酥癢,不由讓我腦子裡嗡的聲轟鳴。
不會是連腳上也開始長出那種東西了吧……
一閃而過這可怕念頭的同時,我迅速朝自己腳上看去。
所幸,沒有看到任何叫人不寒而栗的黑色可疑斑點,隻瞧見一隻毛色漆黑的大老鼠一動不動在我腳傷伏着,鼓着雙黑豆子般溜圓的小眼睛,在車廂昏暗的光線裡閃閃爍爍望着我。
看來今天不但鬼見得多,老鼠也見得多。
就在我收回腳的同時,它嗖的下竄到了床沿邊的扶手上。沒立即離開,而是又扭頭朝我看了一眼。
見狀我正要擡腿去攆,它立即沖着我吱吱一陣叫,嚣張到幾乎完全不怕人的樣子。
便立即朝這不知好歹的小東西落腳處蹬去,但沒等腳碰到扶手,它身子倏地往下一滑,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唷!”這時聽見外頭有人輕歎了一聲:“瞧這月亮,好漂亮……”
“漂亮?顔色跟鬼似的,漂亮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