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是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譬如放眼在座,除了謝長安,他誰也信不大過,又譬如謝長安機敏過人,修為紮實,是他們能離開這裡的重要助力,但這些原因現在都不足以說服他的道心波瀾微生。
也許很多年後,他依舊會回想起這一刻,自己對祝玄光的淡淡歆羨之意。
自己漫長生命中,是否也曾有人能如此為他,不顧得失,不計生死?
哪怕一閃而逝,哪怕隻有一瞬。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
開皇星盤是在前朝開皇年間發現的,是以定名開皇,實則年歲久遠,已不可考。此法寶因緣際會落入南嶽洞天手中,兩代宗主在上面花了不少心思,依舊未能完全琢磨明白。
此刻他們妄想以兩件連孤品都談不上的法寶來複原開皇星盤是不可能的,若能形神不及十之一二,已算妙手無窮,饒是雲極這等修為境界,也需有人幫忙才能專心緻志臨摹星盤。
雲極用封禅筆在文心簿上畫出輪廓,瑩光點點,以線成片,定陰陽乾坤,加四方八卦,星盤逐漸成形。
這一連串動作看似行雲流水,實則極費心血,短短半個時辰内,雲極已經面色蒼白,汗流浃背,連指尖都在顫抖。
謝長安自然而然銜接下去,劍指隔空對着星盤點下四靈與二十八星宿方位,從南到北,由西至東,光影留痕,雛形初現。
一筆一劃,俱有靈氣灌注其中,星盤将成之時,雲極劃破手腕,任憑血珠串串滴入,為星盤加諸最後一層靈動生機。
謝長安拿過封禅筆,在文心簿上為星盤點上八字箴言。
星鬥峥嵘,清濁立分。
言出法随,字成生靈,箴言沒入星盤,令其最終啟動。
謝長安和雲極二人汗如雨下,手腳發麻。
這是一件完全出自人手的法寶,究其品級大約在上品與孤品之間,無法跟開皇星盤媲美,但它以封禅筆為軸,文心簿為基,全憑生機靈氣運行,欲以人力匹天工,能得成品,需要制作者對天道萬星有自己的感悟,也需要二人源源不斷注入靈氣,極耗心血。
所有人不知何時睜開眼,悄然望着這一幕,心中各有想法。
謝長安啞聲道:“我的靈氣分了一半在識海内救人,支撐不了多久,盡快!”
雲極不語,雙手撥弄,星盤緩緩轉動,光芒愈盛。
淺白蘊紫的光芒從星盤溢出,慢慢鋪向遠方,又逐漸凝聚成束,最終與缭繞冰氣融為一體,變作幾顆星光散落各處,其中最亮的一顆在西北閃閃發光。
趙定貞看明白了:“果然不止一處陣眼!”
雲極咳嗽幾聲:“最重要的陣眼就在西北,走吧,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跟于春山打個照面。”
朱鹮忽然回頭望去一眼。
他來曆特殊,對世間法器仙寶感應比其他人更敏銳。
“要快,慶煞離我們不遠了!”
說罷他先帶着謝長安飛身而起。
趙定貞則帶着雲極,其他人緊随其後,往西北方而去。
謝長安:“慶煞身上那件法寶,你能感應到是什麼嗎?”
慶煞固然是殺之不盡的上古煞氣,但能厲害到碾壓衆人,生生不息,明明被重傷,轉眼又能恢複大半,體内必是有更厲害的倚仗,這也就是她先前跟狐狸說過的,慶煞藏在神魂,能毀天滅地的法寶。
朱鹮搖搖頭:“隻能隐隐察覺,此物有損,氣息卻強,想要徹底鎮壓慶煞,就得把這件法寶從他神魂抽出來。”
謝長安:“我也作此想,但之前交手幾次,試探未果,若能引他跟江潭動手,說不定可以找出……”
話未竟,又是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
衆人紛紛擡頭,驚詫莫名。
“怎麼回事?!”
“難道是慶煞?”
“震蕩是前面傳來的,應該是于春山或江潭,難道他們是找到第四處冰柱了?!”
“過去看看!”
之前已經崩塌過一次的冰川徹底坍塌,引發巨大雪崩,攜帶狂風之勢,他們在空中受其牽連,亦有不穩,眼看快到陣眼,不得不又落地,頂着風雪步行,好在畢竟是修士,罡氣周身風雨不侵,足尖掠地,勉強也能快速行進。
謝長安與雲極二人方才制作星盤,靈力還未完全恢複,朱鹮與趙定貞便一人一邊,略作護持。
此時身後一股強大氣息悄然而至,趙定貞稍稍落後,最先察覺,馬上嚴陣以待,劍光在前。
卻見慶煞紅霧萦繞,當頭掠過,根本不作停留,他原本緊追不舍,欲殺衆人而奪其修為,現在卻完全看都不看一眼,可見前方必然發生更加重大的變故!
“那是什麼!”
王亭驚呼一聲。
這一望之下,連趙定貞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神色竟有些許恍惚。
“那是……天門?”
冰墟果真有天門?!
或者說,天門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