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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下來。
即使四周依舊能聞見冰雪氣息,但伸手已是不見五指,狂烈罡風自前方推來,如同巨幕屏障,連劍仙境修士亦身不由己,步步後退。
而在他們原本要去的星盤所指西北處,光團逐漸擴大,在黑色中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刺目得令人無法直視。
狂風正是以這團白色星光為漩渦中心擴散開來,旁邊靈氣波動震蕩,又形成一團較小氣旋,裡面人影晃動,似乎還有人在鬥法。
就在這樣天地崩塌的震蕩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卻自光團處反向奔來!
原本柔軟蓬松的皮毛結成一绺绺,亂七八糟如刺猬般炸起,換作往常她早已無法忍受,非得停下來舔毛理順,直到恢複油光水滑為止,但現在這道身影渾然不顧,隻恨不得奔得再快一些,跑出這漩渦飓風。
宋陵眯起眼仔細端詳,漸漸覺得熟悉。
謝長安比他反應更快,身形一閃,掠過衆人,直接沒入狂風暴雪之中。
“謝道友?!”
風聲從耳畔掠過,人聲被遠遠抛在身後。
謝長安的身影在衆人視線内越來越遠,幾乎化為清風楊柳。
楊柳雖弱,卻極韌,唯有以柔克剛,順勢而行,才能不被這漩渦卷出去。
在她後面,朱鹮幾乎化作一道劍光。
然後是雲極,他隻稍稍猶豫片刻,也追上去。
王亭看着宋陵咬咬牙,以劍開道,強行跟過去。
“師尊,趙師叔,我們可要也跟過去?”
趙定貞搖頭:“宋陵進去已是勉強,不過數丈就要铩羽而歸,我們先看看,沒必要強行涉險。”
他自己倒是可以進去,但他不能扔下身邊這兩人。
話音剛落,王亭果不其然看見宋陵的身影逐漸變慢,最後落了下來,不進反退,最後被狂風刮走,不知去向。
謝長安不知他人所想,也顧不上别的,她一入漩渦便全力往那道身影疾奔。
後者也看見她了,一躍而起!
謝長安足尖輕點,飄入半空,将撞入懷裡的瘦弱狐狸緊緊抱住。
狐狸非但皮毛結冰,連那條漂亮的大尾巴也隻剩下半截,一邊耳朵掉了半塊,自認識以來,從未有過的狼狽。
但她甚至顧不得向謝長安訴苦,爪子緊緊扒住對方衣裳。
“快,謝長安!于春山說要見你一面,但她過不來,有兩個人攔住她,那兩人太強了,比你和朱鹮加起來還強!折耳根正拖住他們,但也拖不了多久……要快!”
這段話包含的消息太多了。
于春山自重逢後,一直被那個不知名的修士占據身體,謝長安甚至不知道真正的于春山是死是活,隻因那修士心機深沉,手段詭異,她投鼠忌器,不敢輕易試探動手。
現在狐狸能來傳話,自然不是那個老妖怪想見謝長安,而是真正的于春山經過狐狸的驗證,所要告訴她的話,也必是極其重要!
至于攔住于春山的兩人,十有八九就是谪仙江潭與碧陽君,但折迩根本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之所以還能周旋,必是他們還有需要從于春山身上得到的東西,不方便直接殺人。
毫無疑問,于春山與折迩此刻的處境,已是十萬火急,危在旦夕!
謝長安幾乎是聽狐狸說了一半,便提起一口氣飛掠白光所在的漩渦中心。
隻是越往前,阻力就越大,無數雪粒狂舞飛揚,穿透護體罡氣,打在身上臉上,密密麻麻的疼。
她将狐狸護在懷裡,剛才做星盤的靈力還未恢複,一口氣差了半截,幾乎從半空掉下,胳膊被人橫生截住,對方帶着她繼續往前,卻是後面追趕上來的朱鹮。
狐狸努力探出頭,聲嘶力竭的嗓門在風雪中也隻剩尋常:“你那師姐要撐不住了,得再快一些!朱鹮,你還行不行了!”
朱鹮不語,身體直接化為朱寰劍,以劍氣護持,瞬間縮地成尺。
白焰星光終于越來越近,謝長安看見折迩從鬥法的漩渦中跌了出去,正好落在另一人身旁。
後者躺着嘔血,面如金紙,正是于春山。
再看漩渦正中,慶煞不知何時與江潭和碧陽君二人激鬥正酣,以他實力,竟能與谪仙外加一個武仙境修士打個不分上下,可見先前謝長安等衆人聯手也隻能将其暫時敗退,絕不是謝長安他們太弱,而是慶煞力量之恐怖,更已遠遠超出凡間修士的境界。
趁着雙方生死難分,無暇顧及這邊,謝長安和朱鹮分别将兩人抄起,落在一塊半人高的冰石後面,暫避鋒芒。
雲極也随後而至,為衆人加上警戒護界。
這塊冰石是在冰川剛才崩塌時滾落下來的,尚能勉強支撐片刻,否則早就徹底粉碎。
于春山眼皮顫動,緩緩睜開。
她目光迷茫,似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謝長安,表情卻是記憶中的熟悉。
謝長安心有所感,一聲“師姐”輕聲喊出來,手随之被對方緊緊攥住。
“不必再浪費靈氣給我,我已撐不了太久……方才他們重傷了它,我才能趁機出來,待它回來,你一定要馬上殺了它,不必管我……”
于春山其實早就該死了的。
方清瀾被慶煞纏上的最後一刻,用盡餘力将她推開,為她争取一絲生機,可那也隻是讓于春山晚死一點兒。
因為她剛逃出慶煞的掌控,就遇到更為棘手的敵人。
對方操控她的身軀,躲開慶煞的視線,為了更好模仿于春山,還給她的神識留了一席之地,沒有完全“吃掉”她。
這就給了她一種錯覺,等此人離開她的身體,也許她還能活命,但後來于春山才知道,錯覺隻是錯覺,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死”了。
不止如此,她甚至還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神識在自己體内消亡,最終被另一個“人”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