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流光被阻攔在他周身屏障之外,還有小部分以锲而不舍侵蝕他的結界。
江潭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在他看來,趙定貞和謝長安兩人,比之其他人,雖然還算有些能耐,也更為棘手一點。
可也僅止于此了。
縱然他們花樣百出,也掩蓋不了人手不足的事實,連八門陣都湊不齊大部分方位,一個陣法也就廢了。
即使有謝、趙二人竭力想要力挽狂瀾,兩個劍仙境修士在他面前也無法掀起什麼浪花。
江潭雙手結印,身前緩緩浮現巨大的暗色水渦黑洞,如天地初開,混沌未明,将周遭一切靈物悉數吸納,永不見天光,所有星辰流光剛剛破開結界,轉眼就被水渦吞噬。
少頃,強大靈氣自水渦内反哺出來,沖出法界,轟然炸開!
所有人俱被這巨大沖力推撞,不由自主往後跌去,謝長安與趙定貞還好一些,退了數步便以劍拄地穩住身形,謝長安順手還拽了宋陵一把,聞琴師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二人直接飛出去撞上冰壁又重重跌落吐血。
這場鬥法似乎已經有了勝負高下,但江潭的臉色蓦地微微一沉!
背後殺意陡然湧來!
他頭也不回,水渦散開加強法界,擋住了那股殺意。
不自量力!
剩餘的水渦旋即變作他手中黑水長劍,江潭反身橫劈,正好與那股殺意撞在一起!
刀劍合璧,巨浪與燎原虛影化作極緻的冰寒與灼熱同時洶湧襲來!
操縱靈力的背後,一人在黑暗中徐徐現身。
那是之前一直隐身不出的雲極。
謝長安他們在和仙人周旋時,他沒有貿然出現,而是藏在暗處等待時機,直至此刻,傾盡靈力,給予對方緻命一擊!
象征陣眼的北極方位驟然光芒大盛,殘缺的八門陣至此終于緩緩啟動!
此時謝長安與趙定貞二人剛剛落地,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就又不得不提起凝聚所有靈力,禦氣于鋒,劍走如光,協助雲極抗敵。
宋陵修為略遜一籌,聞琴師徒更是指望不上,關鍵時刻——
謝長安大喝:“朱鹮!”
她指尖的亮色一閃,那是噬神鏡碎片,另一頭與朱寰劍彼此牽系。
心神一動,即刻千裡。
星空之中,翼宿與轸宿突然大亮!
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時候,謝長安以噬神鏡與朱鹮隔着不同的小世界聯系上,将他放在八門陣中生門的位置。
一把昳麗如月的長劍自黑暗虛空遞來。
不必驅策,因為他即是劍,劍即是他!
三尺朱寰劍,斬盡離恨天。
劍身無火,法界卻遇之即燃,燃則即燼!
前有朱寰劍,後有流深刀,燎原劍。
一左一右,則是留天劍與且試陰晴劍。
一人不夠,便四人。
一劍不夠,便四件仙器。
在這樣的攻勢下,即使是江潭身前那幾乎能吞噬萬物的水渦,亦逐漸妥協示弱,不斷消退縮小。
高傲的仙人終于變了臉色。
他發現手中鴻蒙珠所營造的如銅牆鐵壁一般的法界反過來變成困住他的重重壓力,甚至令他無法脫身。
鴻蒙珠是上界至寶,原本足以傲視在場任何一個人手中的仙品法寶,但它在江潭受傷落凡時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些日子又助它療傷,饒是通天至寶,亦難免受損。
若還在上界,他大可将鴻蒙珠放在靈池潤養,加速恢複,但這裡是靈氣稀薄的凡間,鴻蒙珠再厲害,此時也接近枯竭。
他不得不思謀退路。
“碧陽!快給我!”
江潭暗暗咬牙,終于不得不出聲向一個凡人低頭求助。
仿佛等待許久,破空之聲掠來,江潭頭也不擡,伸手将來物攬在懷中,又與鴻蒙珠融在一起。
雲極看見此物,神色微動,飛快朝扔物之人所在的方位拂袖打出一道劍風。
流星淩火,迅如電光,但還是慢了一步,撲了個空。
與此同時,四面的刀光劍影已徹底破開法界,轟然撞向江潭!
仙人白衣瞬時染上斑斑血迹,但下一刻,水渦變大,連同他一并消失在衆人眼前。
宋陵怔怔,這是……走了?
“他們隻是暫時敗退,但等陣法大成,各個小世界連通之日,你們之間依舊有一場血戰。如果我是你們,就會馬上休養生息,不浪費片刻工夫。”
于春山的聲音幽幽傳來。
方才鬥法時場面激烈,非生即死,她竟不知躲到哪去,其他人也顧不上管她。
宋陵聽聞此言,心下松懈,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人靠向冰壁喘息。
趙定貞冷笑:“我們打的時候,你作壁上觀,如今倒會出來指點江山了?”
說話之間,劍指已起,且試陰晴劍光芒驟盛,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江潭離開,連綿不絕的迷霧終于散盡。
謝長安揮袖化去星空,周圍一切還複真容。
他們依舊身處冰墟,入目所見,也依舊是遠山近石,冰雪錯落。
于春山垂斂雙眸,沒有将趙定貞的殺意放在眼裡。
“我依附的這具肉身,隻有劍意境巅峰修為,現身即死,現在輪轉大成之日還未到,我沒辦法出手,要是你們連現在都打不過,屆時加上慶煞,更是十死無生。”
謝長安:“我們隻答應你對付江潭和碧陽君,其中并未有慶煞。”
于春山冷笑:“諸境合一之日,慶煞也會卷土重來,便是你們不想與之正面為敵,他難道就會放過你們?”
謝長安:“所以前輩要幫我們。方才你也看到了,單隻江潭一人,其修為已如此恐怖,我等幾人拼盡全力,也不過是讓他受了些傷,而且當時還有一個碧陽君在旁觀,并未出手。若加上慶煞混戰,我等斷無勝算,自保性命尚且困難,還如何與江潭一戰?前輩既選擇了我們,也得拿出些合作的誠意吧。”
她剛才是故意的,就等着于春山反問,才能說出自己的目的。
對方冷冷看着她。
皮下的老妖怪透過于春山的雙眼,詭谲陰森在打量審視每一個人。
此人身份暴露之後,周身氣質也變得陰沉莫測,謝長安曾有意無意試探于春山本人的安危,卻都被老妖怪四兩撥千斤糊弄過去,幾次下來,她也就不再問了,因為問得越多,反而對于春山本人越不利。
“你想要什麼?”
于春山似笑非笑,嘴角帶着一絲譏诮。
宋陵看在眼裡,越發有些怪異之感。
于春山的軀殼是弱,但皮下那個人卻是極其高傲的,她不僅看不起在場每一個人,甚至也看不起江潭和碧陽君。
連谪仙都不放在眼裡的人,宋陵想不出她生前究竟是何身份。
即便是與江潭同時代的修士,自己飛升不了,江潭最後卻飛升了,那麼她再看見江潭,也該露出些許嫉妒才是,然而于春山自始至終的動機,宋陵卻捉摸不透。
皮下這老妖怪也許是個男的,也許非男非女,但對方現在占着于春山的軀殼,任是再深沉的城府,也被于春山本身的長相沖淡不少,反倒顯出有些故作陰沉的滑稽。
宋陵的思緒一時有些飄遠,又被謝長安拉回來,隻聽見她道:“勝算,我們要更多的勝算。”
于春山沉默半晌,似在權衡利弊得失,過了許久,方才緩緩道:“還有四十五日,陣法大成,我會親自坐鎮陣眼,将生門與死門的位置都告訴你們,你們隻要将江潭和慶煞他們都引入死門,再從生門出去,就大功告成。”
謝長安:“不夠。”
于春山淡淡道:“再多的,我也沒有了。我若有能耐,也不會困在這具軀殼裡,早就自己去殺了他們,何必坐在這裡與你們談條件?”
雲極緩緩道:“前輩,方才情況你也親眼所見,江潭一人足以碾壓我們所有,我們現在都有傷在身,法寶也各自受損。冰墟既然曾有過上古混戰,此地所遺法寶應該不少,但這些法寶大多像搖晚燭,或多或少沾染煞氣,無法使用,若前輩肯指點一二,我方定能如虎添翼。”
于春山沉吟許久,終于作出讓步:“若要法寶,我倒可以給你們兩件,并未沾染過煞氣,不過……”
待她拿出兩件法寶,衆人便知她為何欲言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