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狐狸大驚失色。
她雖知道謝長安的修為還未能算世間巅峰,但自認識謝長安以來,親眼看着對方一步步從絕境往上走,重新以鬼修入道,又從鬼變成非人非妖非鬼的修士,宛若涅槃重生,換作旁人,未必能支撐下去,正是這份堅若磐石的心志,讓狐狸不知不覺願意臣服倚賴。
但現在居然有人張口就要收謝長安為奴,别說狐狸勃然大怒,連宋陵雲極等人聽見這話,都不能不從激戰中分神。
然而眼前形勢,他們已處下風,掙紮也是徒勞,狐狸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根本無法想象謝長安這樣驕傲的人被打上奴印,供一個不人不鬼的慶煞驅策。
謝長安神色微變,但比旁人想的還要冷靜一些。
“我的确有不少寶物,想以這些寶物來換取我們今日在此的性命,不知前輩能否網開一面。”
慶煞笑道:“你若當了我的劍奴,你那些法寶自然也歸我所有,我為何要答應你?”
謝長安:“有些寶物上有我的烙印,前輩雖然可以強取,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我若不肯給,強行以法寶引發爆體,雖不能與前輩同歸于盡,但也能給你造成不小損傷,前輩如今久眠初醒,修為受損,應該也急于休養生息吧。”
慶煞玩味地問:“這把劍是你軀體的一部分,也寄托了你的命魂,你也願獻出來?”
謝長安:“若非萬不得已,我自然不願放棄,但用它來交換我們所有人的命,還是值得的。無非剝體而已,我另找栖息之法器,雖然麻煩些,也非完全做不到。”
狐狸急道:“你瘋了?!留天劍給出去,你的魂魄會被削弱的!”
慶煞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便讓狐狸遍體生寒。
她仿佛被死亡盯住,丹田甚至有了結冰的迹象,再也說不出話。
謝長安面不改色,沒往狐狸他們那邊看上一眼:“留天劍與我感情深厚,幾乎有靈,還請前輩容我安撫它片刻,作個道别,我可以先将其它法寶給出。”
慶煞:“我還沒答應你呢,若是一般的法寶,我可沒興趣。”
謝長安召出封禅筆和文心簿,輕輕一拂,這兩件法寶就飄入慶煞手中。
對方看了一眼,果然興緻寥寥。
“你就拿這個打發我?”
謝長安:“稍安勿躁。”
她捏了個法訣,一把紅傘憑空出現,徐徐從半空落下。
“這是仙品法寶,被我煉為金縷傘。”
又召出從赤霜山帶出來的神兵遺策。
“這也是一件仙品法寶,據說其中還有些奧妙,我尚未摸清。”
慶煞眯起眼,忽然指向神兵遺策。
“将那個拿來,不準用法術,你自己走過來,親自拿給我。”
謝長安忍痛起身,雙手捧起神兵遺策,緩緩走過去。
她髒腑有傷,後背似乎也在淌血,每走一步,血就順着傷口流下,順着衣裳滴落在地上,随着腳步蜿蜒成一條細流,人若待折之柳,柔弱無力,喘息待戮。
場面一片寂靜。
所有人看着謝長安以臣服之姿走向慶煞。
雲極捂住腹部傷口,以法力止血。
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尚可支撐,也還能打,但方清瀾不知何時忽然罷手退開激戰範圍。
雲極沒有追,他正好也需要喘息之機,便後撤飛掠上高處,借着容身的地形居高臨下,俯瞰冰墟。
他發現除了方清瀾之外,白狐和其他破冰而出的妖邪,也都紛紛暫時停手,有意無意落在慶煞後方四周,似聽他号令。
雲極心頭一動,他與方清瀾交手許久,依舊未能摸清對方體内藏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隻知道極為厲害,修為深不可測,雲極也試圖喚醒方清瀾的本體神識,但本尊似乎早已被這妖邪吞噬殆盡,竟無半點波瀾回應。
如今看來,這妖邪怕是與慶煞之間有什麼心神牽系。
說不定,二者正是同出一源,也就是說,方清瀾體内的妖邪,可能跟慶煞有關。
他心念電轉,思索不停。
但雲極無法此時給謝長安傳音,因為修為到了慶煞這個地步,任何傳音都有可能被其截獲,他不能冒這個險,隻能靜待時機。
他遙遙望着謝長安,向來平穩的心緒難得浮上焦慮擔憂。
形勢的确已到了危急存亡之時。
謝長安終于走到慶煞面前。
後者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謝長安不由自主跪下。
慶煞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擡起。
“你真願當我的劍奴?”
“是。”
她低下頭,脖頸彎出臣服的弧度。
“你的肉身很不錯,又與留天劍命體交纏,我若強行剝離,的确會損傷留天劍,但你若不是真心臣服,我也隻好将你殺了,把你的魂魄從留天劍裡一寸寸剝下來,讓你嘗嘗比魂飛魄散還要慘的滋味。”
慶煞彎下腰,鼻尖幾乎與她相貼,氣息纏繞,營造出親密無間的暧昧。
但謝長安能感覺到,從自己被他按着跪下的那一刻起,全身就已經被慶煞氣機鎖定,隻要稍有異動,立時經脈盡斷,粉身碎骨。
“請,”
她被迫維持着仰望對方的姿勢,說話亦有些困難。
“主人為我種下奴印。”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狐狸還當她中了幻術,當下就忍不住驚叫起來:“謝長安!”
宋陵也失聲:“謝道友,不可!”
幽嶽抱着龜甲縮在角落,喃喃自語:“完了完了,唯一一個能打的都沒了!”
但雲極眼中的謝長安,除了重傷疲倦,神智分明是清醒的。
謝長安沒有回避慶煞的注視。
原本屬于許危阙的一雙眼睛近在咫尺。
她清晰看見那裡面紅霧氤氲,似有萬千魑魅魍魉藏身其後,陰冷窺伺。
“連方清瀾和許危阙都被你們奪舍,再打下去,我們也毫無勝算。我隻希望前輩言而有信,收我為劍奴之後,就放過我的同伴。”
狐狸尖叫:“我不需要……唔!”
她的嘴巴直接被幽嶽捂住,後者給她下了禁言術。
幽嶽:“噤聲,你不需要,我們需要!”
狐狸惡狠狠瞪住他。
幽嶽這會兒又不瘋了,甚至豎起一根手指,貼着嘴唇噓了一下。
狐狸好不容易想來一回兩肋插刀慷慨就義同生共死,卻被這半瘋不癫的家夥打斷,都快氣瘋了,奈何她眼下重傷在身,連動彈都很難。
慶煞氣機鎖住全場,根本沒把狐狸等人放在眼裡,他盯着謝長安看了片刻,嘴角忽然翹起。
“可以,你若誠心為劍奴,我便答應你又何妨?他們自可安然無恙離開此地。”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我心甘情願,成為前輩劍奴。”
謝長安輕輕喘息,閉了閉眼,柔順而無聲放棄所有抵抗,邀請對方将奴印打入神識。
一旦奴印入神識,可就再也無法反悔了!
狐狸大急,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