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疏感覺仿佛得到了祝福。
出了三才觀,夜霧更濃。
李無疏走了一圈,感覺遇上了鬼打牆,越走越懵。他側耳細聽,感覺街市嘈雜聲就在一條街外,于是翻身上牆,越過一座院子,找到了夜市。
街燈十裡,車水馬龍,包羅萬象,不勝繁華。
剛一落地就被兩個安保模樣的壯漢攔住。
“什麼人?!你的準入券呢?”
“?”
逛夜市還要準入券?
其中一人橫眉怒目揪住他的衣領:“沒有準入券也敢闖咱們的場子?”
另一人道:“不可能,沒有準入券進不了結界。”
李無疏一臉狐疑,他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有進過什麼結界啊。
“少廢話,帶他去見林師傅。”揪着他衣領的人說。
“别又是抓錯人了。”另一人攔住他,很偶然地往地上一瞧,有了發現,“喏,這不就是了。”
他撿起地上一張卡片。李無疏眉梢一跳,那是獄友作家老哥給的卡片,被對方揪住衣領時掉出來的。他還記得作家遞給他這張卡片的時候,神神叨叨地問他——
——恩公聽過無相宮嗎?
安保大人把卡片塞了回去,敲敲他的胸膛:“準入券弄丢了一律不準入。”
李無疏拿出卡片一看,上面用花哨金字寫着:一念即三千,三千即一念。
“壯士留步。”李無疏道,“這街上哪裡有賣筆墨紙硯的?”
“文化區在另一頭,這兒是懸賞區。”
兩人走了。
李無疏一眼望過去,悚然發現周圍十幾個攤上都是人頭。
在他左手邊攤上的是懸賞榜第一百五十五名,賞銀七十兩,攤上标價六十兩,可議價。
他斜對面攤上的是懸賞榜第八十二名,賞銀三百五十兩,攤上标價三百兩,不可議價。
甚至攤主也名列懸賞榜。有的掩藏了相貌,有的沒有掩藏相貌,例如斜對面那位攤主是榜上第九十名。觀他神情,想必恨不得将自己獵殺了第八十二名的事昭告天下。
這些人都是自身背負追殺令,故而無法親自領賞,于是将人頭或死者随身信物放在黑市售賣,或請人代為領賞。
李無疏這才明白,追殺自己的人裡面怎麼還有那麼多懸賞犯——大家都是要吃飯的嘛,這點門路還是有的。
他摸了摸頸子上包的繃帶,确認自己的腦袋還長在脖子上,然後豎着汗毛往文化區去了。
文化區的畫風就沒那麼血腥粗犷了,甚至還散發着陣陣墨香。
頭一個攤子賣的是名家墨寶,李無疏不太懂行。
第二個攤子賣的是武功秘籍,有道門正統武學,也有聞所未聞的心法,有全本,也有殘本。攤主說不買不準翻看,李無疏嗤之以鼻地走了。
第三個攤子是賣人物畫的,挂在最前頭的居然是應惜時和另一個人的雙人半身畫像。李無疏好奇地翻了翻攤子裡的畫,發現是賣春宮的。
李無疏:“……”
再看門頭那副應惜時與不知名少俠的雙人畫時,他感覺兩人之間透着無形的暧昧。據他判斷,另一個人應該是“馮虛劍,生死針”中的另一位主角——馮虛劍江卿白。
“本攤概不議價。”冷漠的聲音傳來,居然是個姑娘。
“不買畫,謝謝。”
攤主聞聲擡起頭來,聲音陡然變得甜美起來:“小哥哥生得好看,我給你打三折。這攤上都是我自己畫的,要不要看看?”
李無疏張口結舌:“好厲害,大師級畫手啊。”
“我這裡不止江卿白應惜時,還有姜楚風應惜時,陸清辭蘇墨白,阮柒魏清風,阮柒李無疏,李期聲李無疏,李刻霜李無疏,甯斷塵于斯年……”
李無疏一腦門問号——擱這兒報菜名呢?
姜楚風是藥宗宗主,應惜時師弟,可以理解。
可怎麼還有陸清辭蘇墨白?《白衣行劍錄》都是二十幾年前的話本了。
還有阮柒李無疏?阮柒和李無疏?嗯???阮柒和李無疏能有什麼?他于我可是有殺身之仇——雖然我對于這個殺身之仇并沒什麼切身體會就是了。
李期聲和李無疏又是什麼!
神機宗甯斷塵和天心宗于斯年可都是姑娘啊!啊這……
李……李刻霜?啊???李刻霜你知道你被人畫了嗎?還是和不才在下本師叔同框。
李無疏感覺自己的世界劇震了一震,直到來到紙筆攤都還沒緩過神來。
雪白的紙張洗滌了他的心靈。他摸摸漂亮的水紋紙,又摸摸挂在正中的白毫筆。
“小心着點!”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那是魏清風生前的典藏,出自弓蝦筆坊,現在弓蝦筆坊已經不存在了,這筆絕版啦!公子買筆?”
魏清風,死于阮柒手中的太息宗首徒——哦,是前首徒,是個白狼豪筆收藏狂魔。
李無疏讪讪收回了手:“我買紙。”
李無疏抱着一摞紙,走到下一個攤子,隻見攤上擺滿了書。《滄海月明歌叁拾貳之千山淚》《白衣行劍錄典藏版》《轉生成宗主的貓》《[陸蘇]我在搖光宗吃狗糧》《判官渡我》《衍天劫》《宗主他有了》《〈山海經〉地學尋蹤雜俎》《李無疏傳》《駁神機宗無常道論》《無相止觀》……
李無疏懷裡的紙撲通掉落在地——綏道六十四年了,《滄海月明歌》系列還沒完結!
《白衣行劍錄》出典藏版了,我必買!李無疏心想。可又擔心重溫一遍,會不會把主角的形象腦補成應惜時和阮柒兩人,以後要怎麼面對那兩人。
“你的攤我包了。有沒有全套《滄海月明歌》?”李無疏擡頭一看,攤上沒人。
“攤主有事離開,公子可稍坐片刻。”一個聲音從旁傳來,似珠玉落盤,清脆好聽。
李無疏循聲望去,隻見隔壁攤上坐着一人,青玉冠,白綢衫,繡有朱雀銀紋,儀态端莊,相貌出衆,不過比起出衆的相貌,他雙眼上蒙着的三指來寬的絲緞更加引人注目——他竟是個瞎子。
左右隻有他攤前有凳子,李無疏心想他應該是邀請自己坐那兒,便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坐下了。
“公子是天運眷顧之人。不才一年隻出一次攤,一次隻做一單生意。”
他說話很慢,跟阮柒一個調調——也就是說很有神棍氣質。
李無疏掃了眼空無一物的攤位:“你這攤做什麼生意?”
“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