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被扔到玻璃桌上,發出巨大一聲,誰都沒管新買的桌面有沒有被砸出裂紋,會不會越來越大,韓佩琳問她,模樣和聲音都挺平靜:“你說什麼?”
……
等星期天銷了假,再回到畫室上課時,占據在上風的情緒已經不是糾結到底該怎麼跟譚迎川道歉,又該如何跟他相處了,而是必須要學出點成績來。
除了葉向安,家裡幾乎沒有人支持她學美術,親戚們一聽說她想學美術,都說你喜歡又不能當飯吃,況且你還得考慮考慮現實情況,美術是個燒錢的大火爐,咱家裡這條件經得起你燒嗎?
忠言逆耳,她不是什麼不聽勸的人,但勸要往正道勸,也要懷揣着好心眼勸,而不是像他們,面上是親戚的關切而心底裡卻是抱着看笑話的意思,拿喬充大自以為是過來人那樣勸。
也多虧了這樁事,讓她暫時忘卻了前幾日的尴尬,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進到教室,結果請假的人從她變成了他。
嚴疏鴻倒是時時刻刻在畫室待着,葉書音簽完到就找他商量了下補課時間,沒想到他還挺和藹,不像大家在群裡說的那麼嚴肅,也沒計較她第一節課就缺勤的事,反而還挺喜眉笑眼,是個愛才的人。
嚴疏鴻簽好補課條,說:“你那個速寫畫得還是不錯的,以後能不請假就盡量不要請假。”
葉書音點點頭,“我正好想來問問您,大家都拿到自己畫了,我的還沒拿到。”
“有幾幅畫得不錯的我單獨挑出來了,寫了幾句評語,”嚴疏鴻翻了翻自己手邊那幾幅,嘿了聲,“我這裡沒你的,應該在助教那裡放着,但是他今天有事請假了,等下周上課你再找他要吧。”
畫在譚迎川那裡。
不能不要,上面還有教授的評語,那對她來說很重要,但怎麼要是個問題,要的時候不可避免要交流,而且重點是,隻有她一個人的畫在他手裡。
葉書音頭一次發愁跟人接觸。
才降下去的忐忑緊張又重新隐隐被提起來,雖說被助教拿走畫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可疊加兩次算不上愉快的見面,就變得不那麼能讓人輕易放下了。
但沒準是她多想了,沒準譚迎川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準他貴人多忘事。
這種不舒适斷斷續續持續了五天,偶爾記起來就不可避免地多想,仿佛紮進指腹裡一根微不足道的,細小的刺,不碰感覺不到異樣,一旦想起來碰上去,格外不舒适。
五天後,周五晚上,葉書音照例離開學校,回家收拾東西去畫室。到鉑钰灣門崗碰到一個搬家公司的司機問路,保安給他指揮了一番,葉書音快步路過,沒太在意,等收拾好東西騎車再出來時,那個司機卻還在原地打轉。
他沒找到路,正迷糊的時候,叫住了葉書音,“哎你好,我想問一下6号樓是哪一棟啊。”
6号,居然跟他們家是一棟樓,葉書音給他指了指,“您順着這條路往前數第二棟就是,門口有個小籃球場。”
司機道了謝,連忙開車往前走,葉書音扭頭看着車停在自家樓門口,司機下車打電話,應該是在聯系房主。
這一棟樓上已經有不少人住進來了,裝修的時候韓佩琳還說,這些業主裡,就屬他們家條件不好,從使用的家具,請的裝修團隊這兩樣就能看出來。除了那些太專業的裝修事項必須請人來做之外,為了省一些錢,他們家的裝修大部分都是韓佩琳和葉向安親自做的。
她沒再多看,戴上頭盔,抓緊時間趕往畫室去要她的畫。
要個畫而已,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沒想到這件事如此多舛,更沒想到見助教一面那麼不容易。
譚迎川這一晚又沒來。
下課,葉書音在車庫停好車子慢慢悠悠回家,琢磨該怎麼辦,甚至想要不就别要了吧,回頭直接問問教授給她的意見是什麼也行,但還是沒忍住點開班長的對話框,打算要個他的聯系方式,恰巧這瞬間,小群裡亮起一個紅點:【9加入了群聊,點擊歡迎。】
緊跟着,幾個男生在群裡刷屏:【歡迎歡迎!新人爆照!】
譚迎川毫無預兆加進了小群裡。
葉書音盯着那個小小的數字昵稱“9”看了幾秒,點開譚迎川的資料卡。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顯示,頭像模模糊糊一團灰影,依稀辨别出有彎曲的輪廓,但猜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像是随手拍下來的,而且還拍糊了。資料卡背景圖是一幅油畫,很清晰,畫中是天高雲淡的高原上,連綿起伏的壯闊山河,整幅畫隻有白藍綠三種簡單的顔色,卻将好景生動地描繪出來。底下的個性簽名寫着:
今天的倒淌河看不到雪山了。
但他的背景圖卻能看到雪山。
那瞬間,葉書音第一直覺,覺得這幅背景圖是他畫的。
圖片放大,果然在右下角看到了他名字開頭首字母:T.2014
别人在教室裡八卦譚迎川的時候她聽了一耳朵,他跟她都是高二的,但能給嚴疏鴻這樣的人當助教,挺不簡單。一開始是覺得家庭背景不簡單,現在看來,好像并不如此,這位哥畫技了得,沒幾年功夫畫不成這樣。
電梯緩緩上行,她的指尖在“加好友”上徘徊。
九樓很快就到,電梯門打開,葉書音沒再猶豫,點下“加好友”發送了好友申請,而幾乎就在同時,退出界面後,發現自己的聯系人也多了一個紅點,好友備注寫着:譚迎川。
律動的心跳忽然亂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