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還在室外吃飯，葉書音的面才吃了一口就被風吹的睜不開眼，細小的雨珠随之降落。

她那一口面還沒咽下去，身上被搭了一件肥大的男士外套。

淩硯文給她披好衣服，說了句“穿好”，從前總是溫文爾雅的語氣裡帶了些肅然，手握着她雙肩，壓住了獵獵舞動的衣袖，看上去極有安全感。

他招呼大家：“叫車了嗎？”

“沒人接單啊！”

“先就近找個室内躲躲！”

說完，人就大步跑了，沒有給葉書音脫下外套的機會。

陳钰涵也拽着她往前跑，那件外套就沒來得及脫，葉書音隻能披着衣服去躲雨。

身後，暴風席卷黑壓壓的海面。

台風又來了。

*

街區附近的店幾乎都被躲雨的人占滿了，隻有一家酒吧比較空，老闆趁着台風發“台風财”，進來躲雨可以，但得消費，氣得有人在店外張口大罵，但老闆渾不在意，反正淋雨的不是他。

淩硯文朝身後投來一眼，瞥見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二話沒說訂了個卡座，進屋趕緊讓老闆去準備了幾條幹毛巾，和幾個男生到一邊打電話叫車。

陳钰涵沒吭聲，但那雙充斥着暧昧的眼睛一直瞧着她，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悄聲耳語：“真不喜歡？對你多好啊。”

葉書音眉心極快地皺了下，“對我好我就一定要喜歡他？”

“……那倒也是哈。”

她脫下外套，吐了口濁氣。對他單方面的示好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最清楚的是，那些複雜的心緒之間，唯獨沒有心動。

她感受不到心動。

卡座贈酒，但葉書音有點冷，要了杯熱水在吧台前捧着喝，酒櫃上各類酒水琳琅滿目，深茶色玻璃櫃折射出暖黃色的光線，身體溫度回暖了些。

半杯水剛下肚，不知道誰說了句下大了，看來今晚走不了了，同時，導師的微信也發了過來，提醒她明天組會要用的東西得修改。

手邊沒電腦不能操作，老闆的店裡也沒有，葉書音問那邊在打車的男生，“還沒叫到嗎？”

“人一聽咱在海邊都說來不了，這邊正好是風眼附近，太危險。”

葉書音不抱什麼希望地點開打車軟件，準備碰碰運氣。

“怎麼了？學校有事？”淩硯文走過來，“我叫到一個，司機離這裡還有六公裡。”

葉書音把外套遞給他：“導師通知我回去改程序。”

“那等等你們幾個女孩子先走。”淩硯文沒接，動作态度都是那樣強硬，聲音卻溫和，“外頭冷，待會兒走的時候穿上。”

兩人對視，誰也不肯讓。

葉書音也沒再過多糾纏，把外套放到手邊，坐正身子去喝水。

門鈴再次響動，台風怒号的聲音在屋外嘶吼，冷風牽動她裙角，葉書音把外套壓在腿上遮風。

有幾道微弱的說話聲夾雜在風中，裹挾着雨水氣，漸漸清晰起來。

一群男生咋咋呼呼進來：“厲害啊你，當了兩年兵就是不一樣，你看這身手敏捷的！”

“少拍我馬屁，拍他，他不比我強多了？一個人抱了四個小孩躲雨，多牛逼啊，那四個丫頭看他眼都發亮。”

門被緩緩關上，冷風變弱，裙角停止搖晃，風聲被隔絕，有道懶洋洋的聲線悶笑着說：“不會說話就閉嘴。”

這個嗓音……

葉書音倏然被定住，呼吸被攫住，身體像是被已然阻擋在外的台風穿透。

門又是一開一合，進來一個打着哆嗦的人罵罵咧咧，“靠，譚迎川！我跟你說油沒了你沒加啊！”

與此同時，淩硯文打完電話走過來，“書音，司機被攔住暫時過不來了，還得再等等，明天幾點組會？”

悶雷隆隆一逝而過。

密集的雨聲擾亂了清晰的神思。

滿室安靜。

靜極了，她卻能聽到身後人熟悉的呼吸聲，甚至就連一呼一吸的頻率她都知曉。

葉書音放下水杯，“嘭”的一聲，玻璃磕到大理石台面，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餘韻敲打在她心髒上。

目光在這一瞬渙散失焦，她直愣愣坐在那裡，耳邊消音，隻有他的嗓音一直徘徊。

那道嗓音曾在那個燥熱夏季裡在她頸間耳蝸交纏。

交纏時，他對她總有使不完的壞心思。

每次惹完她再去花心思哄，每次把她抱着逼急了擰着身子去咬他，才肯善罷甘休。

葉書音閉上眼。

從前不知曉，如今坐在這裡她才恍然明白。

有些事從來不是嘴上說忘就能忘了的，盡管已經幾年不曾出現在腦海中，但隻要一想起，細枝末節竟然還會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