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半月的大師課結束,俱樂部在授課計劃調整後恢複了假期一周五天的日常訓練。
有了媽媽的首肯,葉紹瑤日日背着冰鞋到冰場,雖然她還沒有正式報名教練課,但媽媽說,讓她在暑假先找找狀态,等九月再跟随新的小學員一起上課。
葉紹瑤沒有異議。似乎隻要能待在冰場周圍,她就能夠一直汲取它所散發的能量,一身力氣使不完,連摔得人仰馬翻也沒覺着多疼。
隻是有一點不好,除了當初學校組織的滑冰課,她從來沒在課程專場以外的開放時間上過冰,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在冰上堵車的煩躁感。
商業冰場面向公衆開放,這也是她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假期來這裡休閑的孩子格外多,其中也不乏靈活就業的成年人,她的小身闆謹慎地在人群裡穿梭,時刻提防身邊不小心摔倒的陌生人。
她不時擡頭望向挂在柱子上的鐘表,才剛過一個小時,已經讓她累夠嗆。如何在冰上閃避障礙成為她唯一複習的技能。
回到家,她拉開書桌邊的椅子,迫切地想要拿起筆,給遠在首都的容翡發上一通牢騷,可是礙于太多漢字并不會寫,滿紙的拼音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起來,她和容翡也快有一年沒見面了,她們認識的時候,容翡才剛到首都,她是她在那裡結識的第一個朋友。這一年她們依靠紙筆通信,有時候一個月能交流上一次,有時容翡參加比賽連軸轉,兩個月都不能說上話。
現在是休賽期,但她卻遲遲沒有收到容翡的來信。
是不是她有更好的朋友了呢?
第二天,葉紹瑤從被窩中坐起,嗅到從廚房飄來的飯香,似乎還有滾油澆在蒸魚上的哔啵聲。真是豐盛的早餐,但她無心細品魚肉的鮮美,魂顯而易見地飄走了。
清脆的敲碗聲響起,邵女士提醒她專心吃飯:“飯撒一桌,你嘴上長漏勺了吧。”
“媽媽,你說世界上有沒有外星人呢?”
女兒天馬行空的問題讓她接下來的腹稿哽在喉中,洗耳恭聽這孩子又有什麼想象。
“外星人偷走了我寫的信,故意打斷我和容翡姐姐說話,”她皺眉,“外星人太壞了!”
邵女士對她幼稚的想法司空見慣,理性地回答:“世界上哪有什麼外星人。”
“真的有!”她反駁。
“是不是因為沒有收到好朋友的信,所以瑤瑤今天這麼難過呢?”一直悶頭吃飯的葉先生出來引導戰局。
葉紹瑤搖頭:“沒有哦,我一點都不難過。”
“爸爸猜,瑤瑤的好朋友一定也很着急得想要和瑤瑤聯系。”
“真的嗎?”
“嗯,”葉先生捧着碗,說得格外認真,“說不定在什麼時候,你們就會遇見。”
葉紹瑤将信将疑地凝望着爸爸的眼睛,鏡片下炯炯的目光不像是在唬弄她。可是爸爸什麼時候學會算命的呀?
邵女士不滿地向丈夫啧聲:“你就慣着她。”
不管爸爸是在哪裡學會的算命,他還真沒說錯!葉紹瑤和往常一樣同季林越走向冰場,總覺得今天的冰場有些變化。
是冰多鋪了兩層嗎?還是場外又多了一個教練員?
直到她打量對面一身紫色訓練服的女孩許久,她才能肯定,今天是個大晴天,冰面反的光要特别亮些。
“容翡姐姐!”她歡呼。
“瑤瑤?葉紹瑤?”容翡的目光從别處挪過來,半晌回不了神,“你不是不學滑冰了嗎?”
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疑問,但語氣卻掩藏不住朋友相見的小雀躍。
“我回來啦,”新鮮的、熱乎的、她媽媽前天晚上才通過的決定,她都沒來得及在信裡說給她聽,“我媽媽同意我滑冰啦!”
她高興地在容翡耳邊叽叽喳喳,從好久不見說到歡迎回來。
把堆積在心裡的開場白說完,她才發現對方的姿态不自然,訓練服被裁剪成半袖,右手臂綁着紗布,可憐地挂在脖子上。
她問:“你的手怎麼啦?”
容翡嘴邊挂着微笑,并沒有露出病态:“訓練的時候摔的,小臂骨折,現在已經不痛了,不過還沒有康複。”
骨折?葉紹瑤想到自己小時候鬧騰,從床上摔下去也是骨折,爸爸在半夜用摩托車載她去醫院,她抹眼淚哭了一路。
骨折怎麼會不痛呢!
“小翡,你真的打算上冰?金教練不是建議你回岸北多修養幾天嗎?”
從服務台走來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頭發披在肩上,發尾燙了大卷,眼睛裡的心疼在打轉。
葉紹瑤猜測眼前人是她的母親,乖巧地鞠了一躬:“阿姨好。”
“這就是你在岸北的小筆友?”女人苦中逗趣。
容翡點頭:“媽媽,我隻是想恢複訓練,不會強上難度的,你知道馬上就是新賽季,我得保持狀态……”
劉女士按住想要奔向冰場的她:“你還想着參加下個月的俱樂部聯賽?且不說你的手多久能恢複,就算你健健康康地站在場上,你和那個小夥子才搭檔了多久,他下手沒輕沒重,你是想再被摔一次嗎?”
容翡不滿:“當時你也同意我滑雙人的,現在又因為一次骨折不讓我上場。”
劉女士長籲一氣:“媽媽是擔心你同時參加單人滑和雙人滑吃不消,想下次再給你挑個靠譜的搭檔。”
葉紹瑤坐在容翡旁邊,字裡行間似乎也摸清了一些信息。
容翡自從拜師首都體校後,一直在全國各地參加女單賽事,同時教練和家人也順便拜訪各地省隊和有名頭的教練員,希望能找到适合的男伴。
今年六月終于有了進展,南方G省的冬運中心推薦了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隊列滑轉項來的,在去年拿過全錦賽銅牌,但礙于難度沒有競争力,隻能寄希望于依靠雙人滑更上一層樓。
容翡對這個哥哥沒什麼的印象,相貌平平,技術也算不上特别标準,連姓名也普通到記不住。
但想到他有國内賽獎牌,金教練還是讓兩人勉強搭了個隊,說先試一個賽季。
不過還沒有挨到賽季開始,就在組隊的第二周,兩人在第一次嘗試抛跳時就發生了意外。
男生體格壯實,舉起年僅十一歲的容翡如同拎一隻雞仔,他隻是發揮了五成力度,失誤将手中的小姑娘抛向了圍擋。容翡始料未及時,屁股已經坐在了邊緣,她重心不穩,下一秒向後倒去,狼狽地摔在場外的橡膠地。
随行的醫生說,小姑娘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用手護住了頭頸部,但手臂也因此輕微骨折,另外腿上有兩處擦傷。
容翡父母接到電話馬不停蹄趕到G省,首先要求容翡和那男生拆對,并暫停接下來的訓練任務,将她帶回岸北養傷。
“那……我就小滑一會兒,”她擡了擡負傷的手,“現在也做不了動作。”
劉女士還在猶豫。
“阿姨,我會盯着姐姐的!”葉紹瑤拉着容翡做了個保證。
“小翡?”穆百川腳步匆匆,半路上遇見了老熟人,“你手怎麼了?”
容翡起身招呼:“訓練時摔了一跤。”
穆百川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關心地說:“咱們這行确實容易受傷,你們在訓練時切記要小心,在冰上冰下都要注意安全。”他的目光在兩個女孩間流轉,這是他從業十幾年來給每個學生上的第一課。
說罷,他腳步繼續向前,又一場新課開始。
“咦,瑤瑤你不去上課嗎?”
“我呀,暑期課來不及報名了,隻能在他們結束以後上冰。”
兩個女孩眼中各懷各的失意,不過難過轉瞬即逝,取而代之是久别重逢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