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葉紹瑤早早和同學道别回家,回去挨了邵女士一頓罵。媽媽說她沒有保管好相機,但耐心聽完女兒解釋原委後,更多的是斥責孟壯壯的粗魯。
“但是媽媽沒有辦法去管教别人家的孩子,也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學會溫和謙遜,隻能和老師溝通交流,讓老師出面做主。”
言外之意是,母親并不是萬能的,她一定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動手是孬種的處事,文明人用嘴談笑風生。
星期一,孟壯壯在班主任辦公室給葉紹瑤道歉,葉紹瑤隔他三尺遠。
進行完這個你不情我不願的儀式,葉紹瑤系着紅領巾回到教室。
枯燥乏味的學習周又開始了。
好在這種痛苦的情緒沒有蔓延一周,星期三下午,葉紹瑤盼星星盼月亮等來了這學期的第一次上冰實踐課。
操場澆的冰已經化了,實驗小學暫時借用隔壁實驗中學的體育館,場館不對外開放,一般隻允許本校師生進入内場。
但體育館在高規格運營下偶爾也需要營收,租借場館和商業合作就成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這還是葉紹瑤第一次走進名為中學的神聖殿堂,主路盡頭就是體育館,室内又分冰場和球場。冰場是剛翻新過的,吊頂的白熾燈照亮整個場館,灑在整潔的冰面上,反出純淨的光。
“哇!”标準的1800平冰場隻在比賽錄像裡出現過,第一次看到如此宏偉的冰面呈現眼前,葉紹瑤也覺得震撼,“這得有好幾個我的家大了!”
實驗小學每個年級設置三個班,一整個年級的孩子也不過一百二三十号人,分散在體育場四處,冰上空間富有餘裕。
沒有适應從陸地到冰面的變化,入場門顯得逼仄擁擠,小孩子們顫顫巍巍地握緊闆牆欄杆,生怕迎來開門摔。
不會滑冰的孩子居多,進場後自覺貼着圍欄逆時針移動,姿勢算不上标準美觀,踉踉跄跄能走就好。
葉紹瑤倒是在冰上過慣了,上冰前不緊不慢做好拉伸,再傾身屈膝慢速滑行兩圈熱身,這是她在教練來驗收功課前通常都會做好的準備。
她學藝不精,但能把每個熱身動作做到極緻,這樣可以拖延掉不少時間。
熱身完畢,葉紹瑤雙腿屈膝小跳調整腳踝,正要開始練習單足滑行,避讓不及,身邊掠過的人從側面将她撲倒。
葉紹瑤着實被吓了一跳,撐在冰面的雙手觸電般縮回:“你沒事吧?”
對方是個與她體型相當的麻花辮女孩兒,正焦急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會滑冰,剛才隻是想脫手試試,沒想故意把你撞倒。”
葉紹瑤擺手:“沒關系,我摔慣了。”
雖然冰場内人員密度小,但并不安全。冰刀沒有開刃,刀鋒粗鈍,劃傷皮膚卻是綽綽有餘,葉紹瑤曾深受其害,所以提醒她把手收回。
“謝謝,”攙扶着起身,麻花辮問她,“你會滑冰嗎?可以教教我嗎?”
葉紹瑤覺得這是無足挂齒的事,于是慷慨解囊:“你先試試在冰上走路,調整一下腳踝,千萬不要内扣,然後再學蹬冰滑行,注意别上刀齒,會很容易摔倒。”
葉紹瑤指指腳尖示意。
“謝謝。”
冰上的葉紹瑤仿若釋放天性,暫别麻花辮,她再次提速,在小圈裡複習了所有基本步伐。
但是論舒适度,葉紹瑤還是最喜歡簡簡單單的蛇形步,這是她在第二堂課就學習的入門步伐,是滑行中最為基礎的動作。每次滑累了,她都會選擇用蛇形步偷個小懶,畢竟這步伐連腳都不用擡。
她沒什麼悟性,再簡單的側蹬冰也曾是她久攻不下的難題,動作不難,但要做到盡善盡美還是要求很高的技巧,一旦掌握,就給她無以替代的成就感。
場館内暖氣充盈,隻一件單薄的春季校服衫穿在身上也不會感覺到涼意。
側身壓步從冰上掠影而過,留給其他人瘦瘦挑挑的背影。
小孩子認為自己應該是世界的主角,這不全是無意識的個人英雄主義作祟,葉紹瑤隻是覺得,自己對滑行已經足夠熟稔。雖然不及年長的專業選手,起碼應當是同學裡的翹楚,現在的她在冰上一定自帶光環,像故事書裡的公主一樣萬衆矚目。
一個半小時的滑冰課中穿插着靈活的休息時間,學生可以在運動場館内自由活動,書包和随身攜帶的物品就堆放在場外一排排長凳上,若有身體不适或者畏冰心理的同學也可以找地方進行調節休整。
葉紹瑤沒想滑夠一整節課,複習了一些基礎滑行步伐後也開始劃水躲懶,踩在與冰面觸感截然不同的橡膠地面,葉紹瑤拖着沉重的冰鞋在一堆小山裡找書包。
撥開保溫杯扣緊的小蓋,一隻略透明的橡膠吸管彈出來,葉紹瑤抿嘴一吸,入口是一顆泡軟的枸杞。
“呸呸呸。”生理性的厭惡給大腦傳輸指令,幾乎是不經細品就吐掉在嘴裡過了一遍的枸杞。
她平時千拒絕萬抵觸,居然還是沒能避免媽媽暗中的養生茶攻擊。她把水杯搖地哐啷悶響,還好隻裝了半杯。
“你剛才滑好快。”小山另一邊突然多了一些細微的摩擦聲,是另一個人從堆裡抽出了書包。
她被吓得夠嗆,鎖住溫度的茶水燙了舌頭,淚液霎時湧向淚腺。
“咳咳咳……咳咳,季林越!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她怎麼總是遇見他!
季林越不置可否,朝身後的長椅努嘴:“我一直都坐在這裡寫作業。”
身為未來明日星冰場冰舞扛把子的季林越居然沒上冰?
“你還是學滑冰的麼……”不會是囊中羞澀,拿不出手吧。
季林越用手裡的鉛筆撓撓後腦勺,尴尬出聲:“我中午回家忘拿上冰鞋了。”所以隻能在體育館寫數學題解悶。
葉紹瑤抱着水杯寒暄,餘光在側方摟了一眼,依稀是幾個又圓又方的圖形,她猜測:“又是奧數題?”
“嗯,”季林越抓了抓被撓得通紅的耳朵,繼續埋頭算題去,“老師留的家庭作業特别多,寫不完。”
葉紹瑤聳聳肩,實在不能理解作業有什麼好做的。她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八瓣,從遊樂場的旋轉木馬到公園抖空竹都玩個遍。
這個弟弟滿心滿眼都是學習,在街邊的公交車站如此,在沸反盈天的體育館也如此,除了長相,一點都沒有弟弟可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