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重山猶豫着将人松開。
楚召淮忙撲上前去上繳贓物,把右袖抖了個底朝天,裡面掉出來一堆梅幹、糕點、瓜子,還有幾顆鳳仙橘,也不知他是怎麼塞下的。
将裡面姬翊塞給他的金子全都扒拉出來,楚召淮捧着遞給姬恂,隻覺得冤得六月飛雪。
“……隻有這些,其他的我一概沒拿,全、全都給王爺。”
姬恂:“……”
殷重山:“……”
姬恂注視着楚召淮眼紗之下的眸瞳,好一會朝癱坐地上的他伸出手。
“來。”
楚召淮頓時喜出望外,把金子稀裡嘩啦倒他手裡,賄賂王爺。
姬恂:“……”
姬恂說:“你來。”
楚召淮愣了愣,猶豫地将手伸過去。
姬恂握着他冰涼的手微微用力一拉。
楚召淮雙膝還軟着,一時沒站穩踉跄着往前一撲,寬大層疊的衣擺翻飛,一頭栽到姬恂膝上。
如此冷的天,姬恂穿着薄衣依然渾身滾燙,身上還殘留着未散的血腥氣,俯下身看來時那雙桃花眸異樣淩厲。
楚召淮艱難吞咽了下:“王、王爺?”
姬恂伸手朝楚召淮的臉探來。
那一刹那,楚召淮甚至以為他要摘下自己的眼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滾熱的手輕輕在楚召淮纖細的脖頸撫摸了下。
姬恂問:“傷到了嗎?”
楚召淮仰着頭茫然看他,不明所以。
方才殷重山摸不準王爺态度,拿刀架他脖子上時用的隻是刀背,連皮都沒破。
“沒呢。”楚召淮幹巴巴地說。
姬恂聽着他沒藏住的江南口音,沒忍住笑了起來:“那就好,去玩吧。”
楚召淮眨了眨眼。
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姬恂似乎真沒打算再殺他,楚召淮如蒙大赦趕緊撐着他的雙膝爬起來:“那那我走了。”
“嗯。”
楚召淮忙不疊拎着衣擺就要跑。
姬恂又補了句:“對了,今夜本王會回府,王妃讓人莫在寝房放炭盆。”
楚召淮:“……”
自從新婚,姬恂忙得很少回府,就算回去也是睡書房。
今天怎麼特意要睡寝房?
楚召淮也不好趕人家,隻好點頭說好,憂心忡忡地走了。
姬恂瞅着地面上散落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彎腰撿起一顆鳳仙橘漫不經心地看。
這顆鳳仙橘已被剝開,楚召淮似乎舍不得吃,隻剩下兩瓣還給塞了回去。
這時親衛來報,同殷重山說了什麼。
殷重山猶豫着上前。
“王爺,隔壁小世子……”
姬恂心不在焉道:“死了嗎?”
“呃,人倒沒事。”
姬恂又問:“打赢了嗎?”
“赢了。”殷重山道,“兵部秦大人家的小公子被打成重傷,昏迷不醒,國公府的公子也折了手臂,如今正哭着喊着要回去告訴爹,這都被三皇子瞧着呢,想來不會善罷甘休。”
姬恂“嗯”了聲,似乎沒太大興緻,随口說:“你去。”
殷重山就要去隔壁給小世子撐腰。
卻聽姬恂說完未盡的話:“……去将方才那兩個小厮找來。”
殷重山一愣,但還是領命去了。
很快,受楚召淮所托出去散播謠言的兩個小厮被殷重山帶了過來。
冬日單衣、坐輪椅、鸠首杖,小厮一看瞬間認出此人就是名震京城的“煞神”,吓得冷汗直流,噗通一聲跪下磕頭。
“見過王爺!”
姬恂問:“剛才那帶面紗的公子讓你們出去傳什麼?”
兩人面面相觑。
殷重山:“說。”
兩人吓得再次磕頭,戰戰兢兢地道。
“哎,你知不知道啊……”
殷重山道:“莫要東扯西扯,隻管回話。”
小厮欲哭無淚:“是那位公子讓我們背的詞兒,一句話給一兩銀子。”
姬恂來了興緻:“什麼話?”
兩個小厮冒着汗開始複述楚召淮的“謠言”。
“哎,你知不知道啊,鎮遠侯府家的小侯爺嫁去璟王府本以為要受大罪,沒想到過的竟然是神仙日子。那璟王還親自給他釣魚做全魚宴,小侯爺都要樂不思蜀了。”
“天呐。這可是天大的恩寵。”
“那可不,璟王心地良善,待人親和溫柔,聽說小侯爺都要芳心暗許了,還說如果他是女子,定要狠狠給璟王生孩子。”
“真是羨煞旁人啊。”
“那可不。”
姬恂一愣。
小厮背完詞兒,瑟瑟發抖地将收的銀子奉上,還有幾枚銅闆,有零有整。
“那公子說完後,便給我們結賬,說口水詞兒不算,隻給三兩。”
姬恂:“……”
殷重山人都傻了。
東宮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派這種脾性的人來做暗樁。
姬恂伸手将那三兩零六個銅闆拿起,捏在指腹輕輕摩挲着,地面還散落着一堆雜物和金子,零零碎碎。
沒來由的,姬恂突然就笑了。
不是尋常那種笑意未達眼底的淡笑,也不是陰陽怪氣的似笑非笑。
……而是真正的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