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跟随外祖父學醫,精通施針和解毒,雙手極其穩。
朝中沒禁賭前,他拿着兩枚銅錢就能去做關撲買賣的鋪子上吃到老闆拿棍子攆他,早已練出來了。
楚召淮從沒賭過這麼大的,看着滿桌金銀堆砌,都要以為是自己小時候堆着玩的石子了,遍地都是。
京城人傻錢多。
之前說沒意思是他錯了,就沖這些他還可以再待一待。
傻兮兮的幾個公子哥已經賭紅了眼,就差光着膀子和他杠了。
楚召淮覺得這場景有礙觀瞻,着實不雅,勸道:“小賭怡情,你們的銀錢不都是朝家裡要的嗎,若是賭輸了要麼挨家裡的打、要麼賴本王妃的賬,都是豪門貴胄 ,哪個都不好看。”
衆人:“……”
這是拿剛才他們幸災樂禍的話堵回來。
偏偏賭局是他們主動挑起來的,被這樣指着鼻子嘲諷也不能反駁,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吃了個暗虧。
輸的最慘的少年仍是不太服,他應該家世不錯,聽旁人都叫他秦小公子。
“一局六純是正常,可局局都是六純,定是你出了千!金币沒問題,那就是你的手……你右手袖子裡是不是放了什麼東西,翻出來看看!”
楚召淮:“……”
怎麼還真賴賬呢?
姬翊本來驚得在神遊太虛,被這炸耳朵的咆哮震回神,神色複雜看向楚召淮鼓鼓囊囊的寬袖。
翻是能翻,就是可能會丢人。
姬翊瞥了一眼還在發呆的梁枋,淡淡道:“笑話,怎麼不說玉盤有問題呢?你們該不會是要賴賬吧?”
梁枋身形羸弱,眉眼間帶着好像下一刻就能睡過去的倦色,悶咳一聲,溫溫柔柔地勸道:“世子說笑了,這幾位都是勳爵子弟,家裡哪一個不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區區幾局關撲的錢,怎麼會賴賬呢?”
幾人:“……”
兩人一唱一和,把忿忿不平的幾人又給憋了回去。
三皇子默不作聲看着,眼神冰冷不知在想什麼。
楚召淮決定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這回用左手拿金币,右手挽起寬袖露出空無一物的小臂,細看手腕上還有一道傷疤。
他像是逗小孩似的,正反翻了翻手:“看好哦……看好吼,我手上可什麼東西都沒有。”
說罷手一松,金币落在桌面上,噼裡啪啦一陣亂撞。
六純。
楚召淮又從桌子上随意撿起六枚銅闆,道:“五純。”
随手一扔,五枚花色相同。
衆人一僵,不可置信盯着楚召淮那隻手。
幾枚正幾枚反好像徹底在楚召淮掌控之間。
輸得慘不忍睹的幾人回過神後,懊惱得恨不得吐血。
早知道這人有這種本事,他們哪裡敢上賭桌?
楚召淮露完這一手,彬彬有禮地問:“還繼續嗎?”
衆人沉着臉不吭聲,像是被徹底打服了。
姬翊受夠這些人前奉承人後譏諷的道貌岸然之輩,但又因為他們同三皇子交好一直隐忍。
這次看到幾人輸得如喪考妣,回家八成還要挨揍,姬翊心中就爽得幾乎要飛起來,狠狠出了口惡氣。
“不繼續就算賬吧。”姬翊暫時不管這個冒牌“楚召江”是誰,微笑道,“方才好像有人還說要簽欠條是吧,來,梁枋寫一張,讓秦小公子他們簽了。”
秦小公子:“……”
衆人面面相觑,自然不想簽這屈辱的欠條,紛紛将視線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眯着眼睛笑着道:“瞧本殿下做什麼,願賭服輸啊。王妃此等手段令人歎服,你們難道真想賴賬?”
幾個少年臉一白,隻能咬着牙去寫欠條。
姬翊松了口氣,偷偷看向楚召淮。
這人仍然端坐在那,厚重大氅也遮擋不住過分纖瘦的身形,他垂着眼看都不看滿桌金銀,手指漫不經心摩挲着那六枚金币,頗有世外高人的淡泊清冷。
世外高人心想:“這金錢币真不錯,我直接揣兜裡偷走誰也瞧不見,回去找家鋪子融了打成金鎖,正面刻‘一見生财’,反面刻‘天下太平’,等我哪天死了就叼着進棺材。”
楚召淮暢想一圈後,過足了瘾,将金币還回去,滿桌金銀隻将屬于自己的玉佩拿回來。
這畫舫樓閣的炭盆過多,呼吸不太順暢。
楚召淮本就暈船,腦袋還在隐隐發暈,扶着桌子起身想出去透透氣。
姬翊一愣,一把拽住……在即将拽上袖子的刹那,世子突然記起來那一兜子的零嘴,唇角一抽,轉了個方向拽住他的大氅邊。
“楚……等等。”
楚召淮低頭:“怎麼?”
姬翊不太自在地道:“你不收赢來的賭注嗎?”
楚召淮滿臉寫着“你可别害我啊”。
朝廷禁賭!
雖然這次是趕鴨子上架,但若拿了賭注之後被人告發,人證物證俱在,得杖一百。
楚召淮對賭來的錢不怎麼執着,淡淡地在那裝“視錢财如糞土”:“不必了,區區一點碎銀子,你拿去玩吧。”
姬翊:“……”
此話一出,楚召淮都吃了一驚。
有生之年這句話竟然能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死也瞑目了。
姬翊唇角抽了抽,總覺得這人是裝的——畢竟上次見面他還拿一把幹果當見面禮敷衍自己。
面對滿桌金銀,連姬翊這種錦衣玉食的小世子都動了心,他卻……
還是說……
姬翊眼眸輕動,直直看向楚召淮。
還是說這人隻是純屬想替自己出氣,根本沒想赢錢?
楚召淮被熱氣熏得腦袋暈,但還記着禮數,朝着座上還在那似笑非笑、惱羞成怒的三皇子颔首一禮:“殿下,我有些暈船,先出去透口氣。”
三皇子笑着從牙縫裡飄出幾個字:“王妃自便。”
楚召淮轉身就想走。
姬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一愣。
差點忘了,犬子今天還設了套想報複自己。
楚召淮頭暈眼花,嚴陣以待。
……然後就見姬翊在案幾上抓了一把金子,繃着臉直接往楚召淮袖子裡塞。
楚召淮瞬間警惕。
這是準備往他身上塞贓物,然後下船去告發他?!
還沒等楚召淮甩袖子,姬翊甕聲甕氣道:“這……這些是我的,你收着。”
楚召淮動作頓了頓,疑惑看他。
許是炭火太熱,姬翊臉龐通紅,紅暈幾乎飄到耳根,眼瞳飛快晃着,抓着金子的爪子還在那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