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俺家土蛋靈哩!”
柱子娘舒展滿臉的褶皺,慈祥的用手拿了雞蛋塊塞進土蛋嘴裡,再吮吸手上的油堅決不浪費。
“好次~次~”
土蛋鼓着腮幫子叫喚着還想吃,柱子娘臉上褶皺聚攏,犯難的哄道:
"阿奶的乖仔,俺們等恁爹回來再吃哩!"
“次~次~”
土蛋鬧起來,柱子娘心疼的妥協又要夾起雞蛋塊,就聽着外頭盼娣喊着奶,肉買來哩,小老婆子立即以極快的速度一手将雞蛋塞進孫子嘴裡,一手端了吃食木盆藏進櫃子鎖上,動作一氣呵成趕巧在盼娣踏進窩棚完成。
柱子娘瞬間聳着臉一把奪過盼娣手裡的豬肉,一邊罵道:
“叫恁做個事都不理體,掉河裡還是玩去哩都拖沓啥時光哩,木頭樁子站這幹啥子院裡堆一家子衣裳看不見!”
盼娣吸吸空氣裡殘留的雞蛋香,又看見土蛋嘴邊的油光,默默選擇了忍受,誰讓她是女娃,向來不受她奶喜歡,她知道。
柱子娘啐了一聲“讨債鬼”将重點放在油汪汪的肥白上。
翻來覆去兩面打量,又肥又寬僅墜有一絲精肉,好在這丫頭沒壞事,臉色又回春了不少。
“乖仔,恁捂着嘴做啥子?”
柱子娘滿意的放下豬肉,就瞧見她的乖孫孫奇怪的小模樣,小手捂着嘴巴,步履蹒跚的朝門口走。
土蛋一看他奶要過來,立即急了擺擺另一隻手加快了小短腿,看的柱子娘心慌直喊着“乖仔哩慢着些,奶不追恁哎呦喂~”
柱子娘可不敢追了,親眼看着土蛋身影消失,才走到窩棚門口張望,這個小兔崽子去了他姐那裡。
屋外的太陽高升,柱子娘哎呦一聲連忙回去處理豬肉,先把豬肉那點子精肉全切幹淨喽,再進一步切絲備用。
剩下的肥肉切塊下鍋,刺啦刺啦,柱子娘填了柴加大火煎炸出豬油脂,漸漸原本白花花肥嘟嘟的肥肉失去了油脂後變得金黃酥脆,香味更是彌漫開來。
水井旁,盼娣憋着呼吸吞着口水,時不時看向香味源頭,手下洗衣服的動作倒是沒停下。
“次次~”土蛋搖搖晃晃走近,手裡似乎捏着什麼東西,小小的人兒伸手朝盼娣臉上呼過去。
“土蛋~這是啥~”
盼娣就見着土蛋的手晃過,緊接着一股熟悉的雞蛋香在她鼻息之間,盼娣退開頭才看清小手裡抓着的可不就是一塊雞蛋囊。
“次次~”土蛋把他口裡摳出來的雞蛋往盼娣嘴裡塞,混着口水。
盼娣突然就笑了,晶亮的眼珠子裡滿是松快。
土蛋雖然不懂他姐為啥笑,但他喜歡他阿姐,拍着小肚皮跟着一起大笑,姐弟倆笑成一團,分享這刻的溫馨。
"死妮子,笑啥笑~磨洋工屬恁最懶性,趕莫把衣裳拾兜好哩給恁爺恁爹送飯去!"
柱子娘抄着鏟子虎着臉罵了一聲,又接着回去将豬油渣瀝幹了油水存放起來,最重要的豬油小心翼翼的用水瓢子一勺一勺的灌進瓦罐裡,一點底油再用鏟子刮。
等重新将瓦罐跟豬油渣鎖進櫃子裡,她又取下掉在窗框口的籃子,裡頭可是新吃食土豆粉條子,說是從新打來下的鄂州那邊傳過來的,她也是跟從大流的買了一把,不貴才三個介賈。
柱子娘抓了一把放進木盆裡,再舀上水泡發,繼續填柴起火燒油汪汪的鍋,圓白菜就是備好的肉絲下去刺啦刺啦,吃飽了油水的菜葉子愈發青翠。
柱子娘利落的從缸裡舀了三瓢水下鍋,将發泡好的粉條子放了進去,菜面上頭架起木椽子,再放上幾個紅薯炖煮,底下火光洶湧,上頭咕噜噜冒泡~
“喔喔喔~”
雞鳴聲中陽光暈暖,春風微寒吹佛木架子上的衣衫拂動。
枝頭花開争相鬥豔,花叢蜂蝶飛舞采蜜,粼粼波光在水田裡蕩漾。
盼娣前頭綁着土蛋,頭上頂着大筐子,雙手扶着兩邊,與很多小孩子一樣在田壟上行走。
柱子家田地位置挺好,陽光充足,一覽無餘,唯有田尾長着一顆杏子樹。
剛剛春日,樹冠的葉子并不密集,稀稀拉拉的通透綠色,落在地上便是一片片斑駁的陰影,盼娣小心将筐子放在樹底下,又将胸前的土蛋松綁放下來,姐弟倆牽着手朝地裡看去。
六瓣屁股花在眼前晃動,柱子爹,柱子夫妻彎着腰老手的邊退邊插,前頭整整齊齊的苗子在風中晃動葉子。
“爺~阿爹阿娘~吃飯哩~”
盼娣窩手在嘴邊銀鈴般的聲兒響起,于是像是信号一般四面八方皆是升起了吃飯的吆喝聲。
“哎~”
柱子夫妻倆捶捶酸疼的腰站直了身慈愛的向後望去,陽光中小小的兩抹人影一點點被拉長,這是他們未來的希望。
老樹下,柱子稀抱跑起小兒子用胡渣鬧得土蛋嗷嗷叫,柱子婆娘摸摸女兒的發髻接過盼娣手裡的活,從筐裡取出滿滿當當的吃食。
“阿娘~奶叫俺們回去哩!”
盼娣有些委屈的音調,在她奶眼裡,女人就不該吃好的。
“柱子媳婦,盼娣~一塊跟爺吃,恁奶這人啊内裡不差,就是一畝三分地呆着啊眼界小哩,俺們上頭的主上可不就是女娃娃,可比哪一個男娃差哩!”
柱子爹豎着大拇指朝天上指指。
家裡,張望許久不見盼娣娘倆人影的柱子娘呸的一聲罵罵咧咧回了屋,捧起炕頭桌上的一個大海碗,裡頭剩一些菜頭散斷的粉條就着個小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