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洞口前的一塊平坦岩石上坐下休息。

法雷爾背對着艾麗，望向遠方。夕陽正在緩緩下沉，把整個高原染成血紅色。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剛才目睹的那一幕。

風之魔女。

他以前隻是把這當作一個稱号，就像“北境之鷹”或者“赤焰劍聖”一樣。但剛才，他真正理解了這個稱号的含義。

那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力量。

當艾麗舉起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臣服于她的意志。風不再是風，而是她的武器、她的仆從、她身體的延伸。那鋪天蓋地的風刃，每一道都能輕易奪走生命。

法雷爾想起自己揮劍的樣子。他曾經為自己的劍術感到驕傲，為能夠一劍斬斷巨石而沾沾自喜。

但在剛才的戰鬥中，他連給艾麗當助手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艾麗想殺他，大概隻需要一個念頭。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

不是對艾麗的恐懼，而是對這種絕對差距的恐懼。

他想起村裡的老人曾經說過，人類之所以能在這個充滿魔物的世界生存，靠的是智慧、勇氣和團結。但現在他明白了，那隻是因為真正強大的存在不屑于理會他們。

在艾麗這樣的存在面前，人類的智慧、勇氣、團結都毫無意義。就像螞蟻再怎麼團結，也無法對抗踩下來的腳。

這就是人類與非人類的差距嗎？

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不是天賦就能追趕的，而是從本質上就不同的存在。

“在想什麼？”杜林坐到他身邊。

“沒什麼。”法雷爾勉強笑了笑。

“在想剛才的戰鬥？”

法雷爾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确實很震撼。我自以為已經窺見了魔法的門徑。但剛才……我才知道自己連門都沒摸到。”

“你不覺得恐懼嗎？”法雷爾問，他頓了頓：“至少，我是害怕的，我怕的要死。”

“恐懼？”杜林想了想，“也許有一點。但更多的是敬畏。”

他看向正在閉目養神的艾麗：“知道嗎？大部分魔法師窮其一生，也無法掌握天氣魔法。而艾麗剛才随手施展的，至少是災厄魔法了。這種差距，已經不是努力能夠彌補的了。”

“那你……”

“但那又怎樣？”杜林打斷他，“太陽很強大，我們敬畏它，但不會因此就不在陽光下行走。艾麗很強大，但她是我們的同伴，不是嗎？”

法雷爾若有所思。

關于預言之書的另一本在龍手裡這件事，二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

畢竟，那可是龍。

不是什麼亞龍或者龍裔，而是真正的巨龍。即使是地龍這種在龍族中地位較低的種類，也足以毀滅一個王國。

如果艾麗真的和龍有某種聯系……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至于戀情，什麼戀情？像黑魔女那樣滿腦子都是愛的人，才會看誰都覺得戀了。

“休息夠了嗎？”艾麗打了個哈欠，擡頭看了眼天色。

現在再不去收拾那隻地龍的話，晚上就沒辦法按時睡覺了。

兩人點點頭。

“那我們進去吧。”她站起身，“速戰速決，解決地龍，然後離開這個地方。”

“等等。”法雷爾說，“我們就這樣進去？沒有什麼計劃嗎？”

“邊走邊看。”艾麗說，“龍的巢穴通常都有特殊的布局，不親眼看到很難制定計劃。”

三人走向那個黑暗的洞口。

越靠近，那種壓迫感就越強烈。洞口散發着一股混合了硫磺、腐肉和某種金屬味道的惡臭。地面上散落着各種骨頭——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

“點光。”艾麗戳了戳杜林。

杜林立刻施法，一個光球浮現在他們頭頂，照亮了洞穴内部：“你使喚我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洞穴比想象中更大。

入口處還算狹窄，但越往裡走越寬敞。洞壁上有明顯的爪痕，深深地刻入岩石。地面被什麼巨大的東西磨得光滑，偶爾能看到一些巨大的鱗片。

“小心腳下。”艾麗提醒。

地面上有很多坑洞，裡面積滿了不明液體。那液體呈現墨綠色，冒着氣泡，顯然具有強烈的腐蝕性。

他們繼續深入。

洞穴開始出現分岔，有些通道明顯是後來挖掘的，邊緣還很新鮮。

“地龍喜歡挖掘。它們會根據心情不斷改造自己的巢穴。呃，就像是巨大号還堅硬的蚯蚓。”

“那我們怎麼找到它？”法雷爾問，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蚯蚓的事情。

“跟着金币的痕迹。”

果然，地上開始出現零星的金币。越往前走，金币越多，還夾雜着各種寶石、魔法物品的碎片。

“龍都喜歡收集财寶嗎？”杜林好奇地問：“即使是地龍？”

“大部分是的。對龍來說，财寶不僅是财富，更是力量的象征。它們會把最珍貴的東西放在身邊，日夜守護。退一萬步說，都叫‘地龍’了，怎麼不算是龍呢？”

又走了大約十分鐘，前方豁然開朗。

他們走進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這裡簡直就是一個地下宮殿。洞頂高達幾十米，鐘乳石倒挂如同華麗的吊燈。地面上堆滿了金山銀海，各種财寶在光球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而在财寶山的中央，一個巨大的身影正在沉睡。

地龍。

即使在龍族中地位不高，地龍依然是令人敬畏的存在。它的身長超過二十米，全身覆蓋着土黃色的鱗片。每一片鱗片都有盾牌大小，在光線下泛着金屬般的光澤。

它的頭部格外巨大，下颚特别發達——那是為了在地下挖掘而進化的。四肢粗壯如柱，爪子鋒利如刀。即使在睡眠中，它的呼吸也如同風箱，每一次吐息都帶出一股熱浪。

“還好在睡覺。”法雷爾松了口氣，他可不想一進來就看到一隻迎客的地龍。

“别高興得太早。”艾麗觀察着地形，“龍的睡眠很淺，稍有動靜就會醒來。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盡管她可以輕而易舉解決地龍，但這是法雷爾和杜林的屠龍之旅，不是她的。

她指向洞頂：“看到那些鐘乳石了嗎？如果能讓它們落下……”

“我可以用魔法震斷它們。”杜林明白她的意思，“但需要時間準備。”

“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法雷爾握緊劍。

“不行。”艾麗搖頭，“地龍的吐息具有強烈的腐蝕性，你撐不住。”

“那怎麼辦？”

唔，要按照人類的思維指定戰略……艾麗沉思片刻：“這樣，我們分三步走。第一步，杜林在安全距離外準備法術，目标是正對着地龍頭部的那幾根鐘乳石。”

她指向具體位置：“那裡，還有那裡。如果計算準确，落下的鐘乳石能暫時困住它。”

“第二步，法雷爾，你負責側面騷擾。記住，不要正面對抗，你的任務是讓它不能專心對付我。地龍轉身緩慢，你可以利用這一點。”

“那你呢？”

“我負責主攻。”艾麗說，“風對地龍有克制作用，我會尋找機會攻擊它的眼睛和關節。”

說主攻是為了讓他倆放心，顯然，她幹的事情不是主攻。

“如果它使用吐息怎麼辦？”杜林擔心地問。

“地龍的吐息有前搖。它的喉嚨會先發光，然後胸腔膨脹。看到這些征兆，立刻找掩護。”艾麗拍了拍胸脯，“而且，我可是很強的啦！保護好你自己吧。”

“明白了。”兩人點頭。

“還有一點。”艾麗的表情變得嚴肅，“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撤退。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艾麗連着拍了好幾個防禦魔法在他倆身上。

死是不會死的，呃，受傷的事情就說不好了……死不了就好了。

三人開始行動。

杜林悄悄退到洞穴邊緣，開始準備法術。

這種大型破壞法術需要精确的計算和充足的魔力，他必須全神貫注。

法雷爾繞到地龍的側面，找了一個有許多岩石掩護的位置，深呼吸，調整狀态。

艾麗站在正面，她是吸引火力的，雖然站在最危險的位置，但她是最安全的。

“準備好了嗎？”她小聲問。

兩人都做出了确認的手勢。

“那麼……開始！”

艾麗擡手，一道淩厲的風刃直射地龍的眼睛。

地龍猛地睜眼，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地龍的咆哮震得整個洞穴都在顫抖。碎石如雨般落下，金币被震得四處飛散。

那雙豎瞳鎖定了艾麗，充滿了被驚醒的憤怒。它緩緩站起身，二十米長的龐大身軀完全展現出來，每一個動作都帶着山崩地裂般的威勢。

“散開！”艾麗大喊。

地龍的喉嚨開始發光——正如艾麗預料的，腐蝕吐息的前兆。

墨綠色的液體如洪流般噴出，所過之處，金币融化，岩石化為灰燼。艾麗避開，吐息擦過的地方，出現一地黑煙。

“石破天驚！”

杜林的咒語完成了。巨大的魔法陣在洞頂浮現，數根鐘乳石應聲斷裂，如同巨矛般墜落。

什麼“石破天驚”啊！艾麗忍不住吐槽，實在是太熱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