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小瑾身上有種奇怪的氣質,是他的錯覺嗎?
幸村不再多想,耐心等完裁判數完倒計時,等來自己的發球局。素手一揚,土黃色的外套劃過凜冽的弧度,如鋒利的箭矢,刺進對面仿佛時間凝滞的場地。
比賽還沒結束。
身處無邊的黑暗中,木之本瑾其實是有些怕的。
人類對黑暗的恐懼是融進血脈裡無法消除的。不同的是,大多數人習慣了嬰孩時期父母的日益陪伴,逐漸遺忘這種恐懼。
但他沒有。
在他剛剛步入記事的年齡,撫子撒手人間,那時小櫻才剛剛三歲,正是需要人陪的年齡,不管是家裡唯一的大人還是已經懂事的哥哥,最先關照的永遠都是最年幼的那個孩子。
在獨自經曆一個燈都沒有關的夜晚,他哭着鬧着想要媽媽,卻隻能得到來自爸爸充滿苦澀與無奈的擁抱,對他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轉身又因為小櫻的哭聲,歉意地放開他,去照顧妹妹。
那時的他比起茫然,更多的是害怕,也說不清自己怕什麼,反正就是害怕。
直到晚上,他抱着膝蓋縮在小小的被子裡,因為害怕黑暗,又露出眼睛警惕地觀察四周,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時,一隻帶着銀圈的手輕撫他的臉。
‘很抱歉突然丢下你們離開,我這個媽媽做的一點都不稱職。’
不,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
小小的孩童閉上眼睛,嬰兒肥的小臉帶着淺淡的笑意,在夢中軟乎乎地反駁。
隔天他就發現媽媽回來了,她會撐着下巴坐在椅子前,會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會在爸爸哥哥照顧妹妹時給他講故事,會在漆黑的夜裡陪他入睡。
自打媽媽出現,哥哥來他房間的次數也多了,他高興地和他說媽媽回來了,就在旁邊看着我們。哥哥點點頭,同他一起聽媽媽講故事,最後被媽媽抱入懷中。
所以啊,他最喜歡媽媽了!
眼淚無聲地順着渙散的瞳孔流下,無垠的黑暗與死寂中,撫子輕輕飛到小兒子身前,撫摸他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為他擦掉多餘的眼淚‘順着自己的感覺做吧,媽媽相信你。’
‘媽媽的小瑾要加油哦,你可是最棒的!’
我會的,媽媽。
木之本瑾無聲應下,握緊手裡的球拍用力一揮。
“他…”二三年級的人都知道幸村的恐怖,本以為這場比賽在幸村使出Yips時就已經結束,沒想到“他居然掙脫出來了!”
“不,他并沒有掙脫出來。”若是掙脫出來,剛才那一下也不會揮空,真田肯定道“他是在憑着直覺回擊。”
“直覺?”不可能吧!
衆人驚訝不已,目不轉睛地觀察片刻,“你們看他的眼睛。”
被淚水擦亮的眼睛依舊渙散,卻不像剛才那般死氣沉沉,激流暗湧,隐隐有沖破冰封的架勢。
木之本瑾也不知道自己打中沒有,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一下不行就兩下,他揮那麼多次拍,總有一次能打中的!
幸村接住疾速靠近的網球,心裡有些怔愣,但經年累月的訓練使他下意識打出吊高球,緊接着,他看見少年沒有絲毫猶豫地跳起,精準地拿下一分。
“部,部長被破防了!”赤也驚呼。
“怎麼可能?那可是幸村啊!”仁王低笑一聲,因為是幸村,任何與輸沾邊的詞他都不會有。
果然,幸村很快反應過來,不在掉以輕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赢下比賽,向衆人展現他強大不可比拟的實力。
場上的少年還不知道發生什麼,直到被扶到場邊休息片刻,才從滅五感的影響中掙紮出來,從赤也那裡得知自己做了什麼,木之本瑾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你都不怕自己一下都沒打中丢人嗎?”赤也不解道。
木之本瑾擰開水,輕笑一聲,嗓音帶着運動後的嘶啞,輕輕挑勾衆人的耳膜“我若是怕,就不會站在場上,也就不會揮拍了。”
赤也聳聳肩,“雖然聽不懂,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可能會和你一樣。”
木之本瑾咧嘴笑了,想到什麼,撐着酸軟的身體走到幸村面前“部長,我周末有點事想請假。”十九号岚村導演面試,他剛才差點忘了。
“可以,周一别忘了兩倍訓練。”社團規矩,請一天假,第二天訓練加倍。
礙于剛剛把人打哭,幸村也沒多問是什麼事,總歸小瑾不是那種無故請假曠訓的人,想到這,他掃了一眼典型。
毛利背後一寒,小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誰,誰想害他!
“謝謝。”木之本瑾感激道。
十九号那天天氣十分晴朗,木之本瑾和沙發上看報的桃矢打聲招呼,路過撫子的相冊前,彎下腰,溫聲道“我去面試了,媽媽。”
“謝謝你那天的幫助。”他小聲說。
撫子溫和地注視他,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