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烨低笑，又喂他吃了一口：“現在不會難吃了。”

一碗面吃了很久。穆池的胃口很小，吃到一半就搖頭表示飽了。陸烨沒勉強，把剩下的面三兩口吃完，然後推着穆池回到客廳。

壁爐裡的火還在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陸烨把穆池抱到沙發上，用毛毯裹住他的腿，然後坐在他身邊，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看個電影？”陸烨問。

穆池搖搖頭：“就這樣待着就好。”

陸烨的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他們靜靜地看着壁爐裡的火焰跳動，誰都沒有說話。穆池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陸烨以為他睡着了，卻突然聽到他輕聲問：

“陸烨，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遇見我。”

陸烨的手臂收緊了些：“為什麼這麼問？”

穆池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應該在世界各地巡演，而不是...”

而不是被困在這裡，照顧一個時日無多的病人。

陸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穆池以為他生氣了，卻看見他走向鋼琴，從琴凳下取出一個小盒子。

“本來想過幾天再給你的。”陸烨坐回他身邊，打開盒子。

裡面是一對素戒。

“昨天去取的。”陸烨取出較小的那枚，執起穆池的手，“尺寸是趁你睡着時量的。”

穆池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被推進自己的無名指。銀色的指環在火光下泛着溫暖的光澤，内側刻着兩個字母：L&M。

“現在回答你的問題。”陸烨把另一枚戒指遞給他，“幫我戴上？”

穆池的手指顫抖得厲害，試了三次才把戒指戴進陸烨的手指。陸烨握住他的手，兩枚戒指在火光中相映生輝。

“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早點告訴你我愛你。”

穆池的眼淚終于落下來。陸烨吻去他臉上的淚水，唇貼在他的眼角：“所以别再說這種話，好嗎？”

穆池點點頭，把臉埋進陸烨的頸窩。陸烨的氣息包裹着他，溫暖又安心。

“睡吧。”陸烨輕撫他的後背，“我在這兒。”

穆池閉上眼睛。壁爐裡的火還在燒，雪還在下，而陸烨的心跳聲就在耳邊，穩定而有力。

他想，這大概是他過得最好的一個生日了。

晨光透過紗簾時，穆池醒了。

他發現自己被陸烨整個圈在懷裡，對方的手臂橫在他腰間，掌心貼着他的胃部，像是怕他半夜會疼。陸烨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地拂過他後頸，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

穆池輕輕動了動，想轉身看他，卻驚醒了淺眠的陸烨。

“疼？”陸烨的聲音帶着睡意，手卻已經熟練地摸向床頭櫃的止痛藥。

穆池搖搖頭，握住他的手腕：“再睡會兒。”

陸烨的視線在他臉上逡巡片刻，确認他不是在硬撐，才重新躺下，卻把他摟得更緊了些。穆池的後背貼着陸烨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今天想做什麼？”陸烨的唇貼在他耳後，聲音低啞。

穆池望着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想去湖邊。”

陸烨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那個湖在城郊，開車要兩小時，對現在的穆池來說太折騰了。

“...

好。”最終陸烨隻是這樣回答，手指輕輕梳理着穆池額前的碎發。

早餐是陸烨熬的小米粥，煮得軟爛，加了穆池喜歡的紅棗。穆池坐在餐桌前，看陸烨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陸烨鍍了層金邊，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結實的小臂，上面還有一道淺淺的疤——是上次煎魚時油濺到留下的。

“笑什麼？”陸烨端着煎蛋轉身，看見穆池嘴角的弧度。

“想起你第一次做飯。”穆池接過盤子，“把廚房炸了。”

陸烨哼笑一聲，把剝好的雞蛋放進他碗裡：“現在不是能喂飽你了？”

是啊，穆池想。陸烨已經從一個連面條都煮不熟的少年，變成了能為他熬藥煲湯的男人。

吃完早餐，陸烨開始準備出門的東西。穆池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往背包裡塞毛毯、保溫杯、止痛藥、應急針劑...每一樣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要不要帶輪椅？”陸烨問。

穆池搖頭：“你背我。”

陸烨的動作頓了頓，走過來蹲在他面前：“會累。”

“我想看高處的風景。”穆池輕聲說，“最後一次。”

陸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點點頭，把背包甩到肩上，然後轉身背對着穆池蹲下：“上來。”

車開得很穩。穆池靠在副駕駛，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秋日的陽光很好，照得路邊的楓葉紅得像火。陸烨的右手一直握着他的左手，等紅燈時會輕輕摩挲他的指節。

“睡會兒？”陸烨問。

穆池搖頭：“想看看你。”

陸烨的耳尖肉眼可見地紅了。在一起這麼多年，他還是受不了穆池突如其來的情話。

兩小時的車程，穆池到底還是睡了過去。醒來時，車已經停在湖邊。陸烨不在駕駛座，而是站在車外抽煙，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孤獨。

穆池輕輕敲了敲車窗。陸烨立刻掐滅煙，拉開車門：“醒了？”

“嗯。”穆池伸手，“抱。”

陸烨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出來。湖邊的風有些大，陸烨用毛毯把他裹緊，然後背對着他蹲下：“來。”

穆池趴上他的背，手臂環住他的脖子。陸烨的背很寬，走路時肌肉的起伏讓他想起小時候騎馬的經曆。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藍天白雲。陸烨背着他沿着湖邊慢慢走，不時停下來讓他看特别美的景色。有野鴨從蘆葦叢中遊過，留下一串漣漪；有蜻蜓點水，在湖面畫出一個又一個圓。

“累嗎？”穆池問。

陸烨搖頭，把他往上托了托：“輕得像片葉子。”

他們在湖心亭休息。陸烨坐在長椅上，讓穆池側坐在他腿上，用毛毯裹住兩個人的身體。穆池靠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陸烨。”

“嗯？”

“給我唱首歌吧。”

陸烨的下巴蹭了蹭他的發頂：“想聽什麼？”

“你寫的。”

陸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哼唱起來。這是他給穆池寫的歌，沒有歌詞，隻有溫柔的旋律。穆池閉上眼睛，感覺陽光透過眼皮，變成溫暖的紅色。

歌唱到一半，陸烨的聲音突然哽住了。穆池睜開眼，看到一滴水珠落在自己手背上。

“...

陸烨？”

陸烨把臉埋在他頸窩，肩膀微微發抖。穆池想轉身看他，卻被抱得更緊。

“别動。”陸烨的聲音悶悶的，“...

就這樣待一會兒。”

穆池安靜下來，輕輕撫摸陸烨的後腦。他的發絲很軟，像某種小動物的毛。不知過了多久，陸烨才擡起頭，眼睛紅紅的，卻已經恢複了平靜。

“回去吧。”他說。

回程的路上，穆池又睡着了。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躺在卧室裡，身上蓋着柔軟的羽絨被。床頭櫃上放着水和藥，還有一張字條：「去超市，很快回來。——L」

穆池慢慢坐起身。房間裡很安靜，隻有加濕器發出細微的聲響。他拿起手機，發現有好幾條未讀消息，都是朋友們發來的生日祝福。他一條一條回複，最後點開和陸烨的聊天窗口。

背景是他們去年在銀杏樹下拍的合照。陸烨從背後抱着他，兩人都笑得很傻。穆池看了很久，然後打開相機，對着無名指上的戒指拍了張照片，發給陸烨：「想你。」

幾乎是立刻，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然後彈出一條消息：「開門。」

穆池愣了一下，随即聽到門鈴響。他扶着牆慢慢走到門口，打開門，看到陸烨站在門外，手裡拎着兩個超市袋子，耳朵凍得通紅。

“怎麼不自己開門？”穆池問。

陸烨彎腰換鞋：“忘帶鑰匙了。”

穆池看着他泛紅的耳尖，知道他在撒謊。陸烨從來不會忘帶鑰匙，他分明是怕吵醒穆池，甯願在門外等。

“買了什麼？”穆池問。

陸烨把袋子拎到廚房：“火鍋材料。”

穆池眼睛一亮。自從生病後，醫生就禁止他吃辛辣刺激的食物，陸烨也嚴格執行，連微辣都不讓碰。

“我能吃？”

陸烨從袋子裡拿出一包清湯底料：“菌菇的。”

穆池失望地撇嘴，陸烨笑着捏了捏他的臉：“等你好了，帶你去吃最辣的重慶火鍋。”

等你好了。多美好的謊言。他們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戳破。

火鍋吃得慢而溫馨。陸烨把菜煮得軟爛才夾給穆池，自己卻顧不上吃，一直忙着調火候、添湯底。穆池趁他不注意，偷偷從辣鍋裡撈了一片牛肉，結果被辣得直咳嗽。

“穆池！”陸烨又氣又急，連忙給他倒水。

穆池一邊咳一邊笑，眼淚都出來了。陸烨拿他沒辦法，最後也跟着笑起來，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淚：“傻子。”

吃完飯，陸烨收拾碗筷，穆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裡在播報天氣，說明天會降溫。穆池突然想起什麼，叫住陸烨：“陽台上那盆山茶...”

“搬進來了。”陸烨在廚房回答，“放在溫室裡。”

穆池微笑。他總是這樣，什麼事都想在前面。

陸烨收拾完廚房，走過來挨着他坐下。電視裡在放一部老電影，他們誰都沒認真看，隻是依偎在一起，享受這難得的甯靜。

“陸烨。”穆池突然開口。

“嗯？”

“謝謝你。”

陸烨轉頭看他：“謝什麼？”

穆池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陸烨的呼吸滞了一瞬，然後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傻子。”

夜深了，穆池開始犯困。陸烨把他抱回床上，自己去浴室洗漱。穆池半夢半醒間，感覺床墊微微下陷，然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陸烨。”他迷迷糊糊地喊。

“在呢。”

“...

我愛你。”

陸烨的手臂收緊了些：“我知道。”

穆池睡着了。他的呼吸很輕，幾乎感受不到。陸烨在黑暗中睜着眼睛，聽着他的心跳，數着他的呼吸，像守着一個易碎的夢。

窗外的銀杏葉又落了一片，輕輕敲打着窗戶，像是時光的腳步聲。

【生日快樂·穆池】

【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