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不一樣,你是很好的人。你有和睦的家庭,你有這樣好的性格……“
論及林湛如,她語調不禁偏轉,上揚。
陳亦章倏而低低道:”你甚至很少生我的氣。”
林湛如想了想,确實,他上一次生氣還是在蒼鄉。因為一個“笨”字。
他們那時離闵城還很近。
“我救不了我的母親,我在心底厭惡我的父親,恨他棄我們母女而去。”
她恨恨地複述前塵往事,眉頭擰得極深。
“除了武術,我簡直一無是處。”
她一點點吐露自己,極力地自貶,慘白的臉,顫抖的聲音,整個人好像要融化在月光裡。
看到她無血色的唇,林湛如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喉嚨苦澀,牙齒輕咬下唇,有血腥味湧出,感到唇瓣交纏似的疼。
聲音好像隻有他才能聽到:“不要這麼說自己。”
“你是……很好的。”他垂眸。
陳亦章說話時,兩人站得很近。林湛如一低頭,下巴好像可以觸到她的額頭。
她擡頭問:“為什麼你會喜歡這樣的我?”
林湛如看到她眸中朦胧,好像浸了一層薄紗,微涼。
他的喉嚨裡似乎堵住了什麼,林湛如摸了摸脖頸,然後是耳後。
之前被餘溫燙傷的手指變得熾熱,熱得他顫抖着,摩挲着指尖。
好熱。
“你是單單為我一人而來,還是……”
她緩緩吐氣,語調漸平,像是病人回光返照,在最後觸底揚起。
“因為你的責任心,因為那道不得不完成的、賜婚的聖旨?”
她越說聲音越亮,最後幾近叫喊,帶着顫抖的音調。
“還是因為……”
她吐出最隐秘的念頭。
“你想要占有我。”
“因為我是聖上親賜給你的未婚妻。”
她擡眸,月光撒進窗裡,現實與圖畫之界限變得模糊,在正堂鋪了一層薄紗似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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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如穿着绀藍深衣站在正堂,好像水裡遊了一條藍鯉魚。
他隐約理解了陳亦章為何會燒掉藍鯉圖。
麻木不仁,遵從朝廷律令和□□指引的愛,顯然不是她想要的。于她而言,還是在夜半前消失吧。
他唔的一聲,低聲道:“姑娘,是想要純粹的愛啊……“
世人向往卞和泣玉、伯牙子期之會,歎知音之難遇,知己難求;對于枕邊人,又貪戀魚水交歡,琴瑟和鳴,要日夜共枕眠。靈肉之好,精神與□□之愛,乃人生兩求,求之不可得,是人生之痛。
靈、肉百般磨合,勢必要忍淬火剔骨之痛而後快也。
若兼要合其兩者于一人身上……
這是陳亦章想要的愛。
嫁娶太俗,還是先論愛吧。
他默默注視着她如瀑一般的青絲,下滑是耳朵,修長的脖頸,他的目光在她脖子的某個位置停留。
在那裡,他咬了她。
月光很冷,他擡起手指,卻怕指尖灼熱的一點溫度會燙傷她。
林湛如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脖頸,視線沒有再往下滑。
“可惜,”林湛如笑了笑,摩挲着指腹,“我确實想要占有你。”
“别的感情我不确定,但這一點——"
他字字分明:"我很清楚。”
陳亦章屏息。
“難道,姑娘對我沒有一點占有的欲念?”他促狹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脖頸。
那日的厮磨,一道淺淺的牙印留在他耳下。
林湛如從抱着她從南昔山崖洞出來的那天起,就一直把他的頭發挽成這樣,露出脖頸。
高馬尾。
簡直是在刻意炫耀什麼一樣,陳亦章想。
“好吧,我不否認。”
她坦言:“我不否認自己的占有欲。”
這是她對林湛如的。
林湛如眉毛一挑,繼續說:“從今往後,我能保證對你的這一點不變,其他的,在下講究一個随心。”
說畢,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很熟悉的微笑。
陳亦章眉頭擰成一團:"随心?"
她不明白。
“姑娘說自己低劣,我又何嘗不是。”林湛如幽幽笑道,眼底卻露出幾分哀寂。
他伸出手指,在她額前,停住。
陳亦章看着他修長的指節,以為他要刮自己的鼻子,卻不想,他的指尖碰了碰她兩眉之間的一點。
舉動之輕,像是雪覆盈頭,要抖落一身的雪粒。
“還請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憂嗟坐歎。”
他點開她緊蹙的眉尖。
如化開一灘雪水,陳亦章眉頭驟然舒展。
她再擡眼,林湛如走到廂房邊,留給她一個帶笑的側影。
"姑娘以後作畫,别再燒了。"他說。
"怎麼?"陳亦章挑眉,"李太白作詩作不好都能燒。古人燒得,我燒不得?"
——李白前後三拟《文選》,不如意辄焚之。
"不滿意的東西,我絕不留着過夜。"她冷冷道。
"那,"林湛如眸光一轉,眼裡透出她看不懂的笑意,悄聲道,"天幹物燥,鄙人室小無處容身,屢屢寄人籬下。”
“姑娘可否垂憐,留小生歇息一晚?"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