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隻得順勢應答,且看我如何試他。
“好吧,難為我外公外婆費了一番心思,差你把它送來,辛苦閣下了。”
正想伸手奪玉,湛如執玉退後一步:“路途艱險,請姑娘同我回府。”
“和你回去?可以。”
亦章不假思索,狡黠笑道。
她眼波流轉蹁跹,似蝶舞紛飛:“但是,你如何證明自己是林湛如?”
少年微蹙眉,正欲作答,不料被滿臉堆笑的某人搶占了話頭:
“小女子閨中聽聞,我那未曾謀面的夫婿好生勇武,揮槍猶雨勝馬超,單騎馭馬過趙雲,手持一口銀色短彎刀,名喚‘碾霜’,雖不及關公八十二斤的青龍偃月長柄刀那般厚重,也未有劉邦三尺赤霄劍那般無價,卻也是古今無兩的名器。江湖上有俗話說,見刀劍如見其主,我心慕神兵已久,今鬥膽求見。”
亦章略施萬福禮,擡頭正對上湛如的眼睛:
少年的雙眸大而神采奕奕,似一汪深潭不見底,蓄有千杯春醪,百種芳意。眼中煙波雖浩渺,實有赤子真心石不轉。
某人的妙語逢迎還未完,他卻不覺害羞,半邊臉頰像是紅霞漫天醉,倒了石榴花,潑了楊梅水,愈襯得唇朱面如玉,真真是個周正俊逸俏郎君,若塗脂抹粉恐勝美人,隻那眉間英氣如鴻,生生摹寫出一位雄姿英發少年郎。
單看這郎君的神情,少女突然明白了外公提及湛如時,所言“中正雅和”是何意。
亦章悄悄打量着這位未婚夫,好奇地揣摩着他的錦衣紋理,又偷瞄湛如翕張的、紅潤飽滿的雙唇,細看他燕子般飛斜入鬓的劍眉,和那不經意間流出的純真稚氣,那勝似粉撲的,此刻應是滾燙的绯紅臉頰。
這少年的臉紅好似有奇怪的感染力,她的心底突生出莫名的親近感,連帶着面龐也熱了起來。
“姑娘說笑了,在下區區一介無名武夫,何能與這些千古英雄相提并論?在家操練千百回,也不及戰場一回搏。而今戎事尚未起,隻能枕戈待旦,做好分内之事。當然,若能止戈為武,海清河晏,便是最好的。”
亦章暗暗犯嘀咕,這人看着樸直,沒想到說起大話來竟是一套一套的。
隻是,不知他功夫究竟幾斤幾兩。亦章挑眉暗想。
語罷,湛如從腰間環帶拿出入鞘的寶刀,雙手遞與亦章:
“姑娘小心些。”
雙手接過那銅柄長刀,柄處祥雲紋盤繞,正中小篆書着“碾霜”二字。約三尺,頗有些重量,不錯,是把好刀。某人看準時機,拔出利刃。
如流水斷開了古銅,那銀刀铮然出鞘,架在了少年的頸旁。
林湛如驚呆了。
他怎會想到,自己身為堂堂正七品武官,武舉登科第八名的進士,有朝一日竟會受制于未婚妻?
恍惚中,唯見亦章朝他粲然一笑,落花點绛唇暈染,戲谑輕言:“公子,小心了。”
……
竹林徑中,話語聲起無人動,雙目交疊風聲靜。一葉無意落至刃上,旋即綻開兩半,撲倒在少年的肩膀。
“刀劍無眼,公子千金貴體,如今這刀抵脖頸,要是不小心傷了林公子可就不好了。”亦章冷眼注視湛如,正色道,“偷珠尋珠皆因我起,我一人作事一人當。還請公子放我先行,莫要再尋我。”
“不可!”湛如不懼刀光,直直迎上亦章的雙眸,“你可曾想過,我亦因你而來,若不能護你周全,談何顔面去見你的親人?”
兩兩交鋒中,湛如直視亦章,眼中思緒如海水般波瀾起伏,似要把她的心事看穿。
陳亦章前番對他本有嬉笑無心之語,此刻被他如此坦然地盯着,平靜的心湖反倒旋起了圈圈波紋,眼神也不自覺躲閃起來,卻仍擡頭正視林湛如:“既說要保護我,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真功夫!”
亦章順勢握緊那碾霜刀,朝湛如劈将過來,被其躬身彎腰躲過後,亦章識其弱點,背後藏刀掃腿,直圈起地面千層枯葉亂飛,若有黃縧漫天之景。
舊葉新林間,幾不見那少女的身影,唯有刀刺如瀑,染了青針翠竹,四面八方朝他攻來。其刀法之快,引得耳畔呼呼風聲,若有虎嘯龍吟。
待到葉落天清之時,湛如隻見那女子憑空跳起,若有寅虎撲天之勢,舉臂揚刀飛身躍,直朝他頭頂斬去,湛如見招心下一驚,當即側身向右躲閃,旋身側翻而避,揚起幾片枯焦黃葉,亦章如燕般掠過其身側,弓步持刀而立。
湛如躲過一擊,見亦章收勢而起,頃刻間收刀回鞘,适才安下心來。
湛如悠然擡首,卻見一縷黑發慢悠悠從他眼前飄落,不禁屏息忘言。
須臾,耳後響起亦章清冽之語:“公子果真有一口好刀,隻是身法還需多加習練。”
擡眼便是亦章擲來的“碾霜”,湛如單手接刀于空中,頓覺剛才的比試未能盡興,目光直追那冷冷的身影,立定抱拳,俯身垂眸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湛如兵器在手,誠惶誠恐,煩請姑娘再賜教。”
銀刀脫鞘而出,勢如破竹般朝亦章的背影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