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國公主曾與沈五郎議親之事,她是先前才知,可她知曉甯國公主曾失了一個孩子。
那是建昭九年的事,她初做了皇後,不解宮中忌諱,因此在籌備宮宴時準備了一道冰果子,身邊的女官看到單子,卻勸她最好莫要加這道:“甯國長公主昔年便因貪吃冰鮮果子失了一個孩子,章懿太後因此為先帝責罰思過,如今宮中有嫔妃懷有身孕,娘娘為謹慎記,莫要留人話柄”。
她處境本就如履薄冰,經女官如此提醒,自然絕不敢做留人話柄之事。此後不僅是宮宴,甯國公主入宮時她也絕不準備任何冰品,後來清河公主有孕,來信抱怨稱燕京夏日炎熱,欲多食冰品而不得,甯國恰好在身側,聞言歎息道:“我昔年便因耽于口舌失了一個孩兒,阿瑤小心些總是好的。”
“如何是公主的過錯?若非章懿太後為求免責,執意要太醫對公主用虎狼之藥,公主也不會失了孩子。”與甯國公主相熟的另一位貴婦道,面上顯然有不忿之色,甯國公主微微蹙眉,卻并不否認,“失侍罪人,不系帝谥,不入宗廟,我兒也算瞑目了。”
甯國公主同葉麟有三子二女,最長者出生于泰康三十一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她現下懷着的這個孩子。一應細節皆可對上,她有心想救甯國公主,卻知無人會信她,情急之下也隻能找到驸馬:他未必信她一個垂髫小兒,卻必然不信陸皇後,他隻消反應過來,教太醫先查清公主的情狀,便不至于無可挽回。
葉麟神情變化不過數息之間,薛明琬見他先怔忪,後驚愕,而後狠狠一跺腳便急忙拉着太醫低語幾句,心便放下了一半,她想到剛才急着找葉麟,一時遺漏了安定公主,乍見這兵荒馬亂之景必然慌亂,得她去安慰哄着,回首卻見德陽公主以狐疑目光凝望她,她心下一怵,忙假裝沒有看到,尋到安定公主身邊去了。
因出了甯國公主這檔事,這中秋家宴散得草草,安定憂心甯國,本不肯離開,薛明琬勸她“陛下已因甯國公主之事憂心,萬不可教其分神于殿下”,安定才勉強同意回到承晖殿,但仍輾轉不能入眠,薛明琬命宮人點了安神的香,又坐在床頭哄了她半晌,待安定公主入睡後方才回自己閣中歇息。
次日醒來,得知甯國公主與其腹中孩子皆無恙,薛明琬才松了口氣,安定公主亦大喜,她雖年幼,卻也知曉當賞有功者,便命人到庫房中尋好東西賞給太醫,主管承晖殿的女官名若璋,本是昭慧皇後身邊人,昭慧皇後仙逝後先是服侍甯國公主,後又被皇帝指派過來服侍安定公主,身居宮中多年,不僅處事慎密,更知如何把控貴人心思,聽到公主命令後,她隻彎唇一笑:“太醫自是該賞,但奴聽聞太醫以為甯國公主有小産之兆,本想着不要贻誤時機,先讓公主服下活血藥物,是驸馬要他們先查驗公主情況,才知公主不過是一時貪涼,玉體并未有恙,昨日種種不過是虛驚一場。”
若公主本無事,亂用活血藥物,便反而有事。安定公主聽得出弦外之音,當即氣憤道:“庸醫害人,我還想着賞他們!”
“皇後本想着說功過相抵,是甯國公主殿下谏言太醫救治有功,便是為孩子積福緣故,也應當賞賜。”若璋靜靜道,薛明琬聞弦歌而知雅意,亦悄然牽着安定公主的手道,“甯國公主殿下已如此說了,公主還是賞些東西罷,莫要太貴重便好。”
“若璋姑姑安排便是,我去看看甯國姐姐。”安定公主道,便由貼身侍女去服侍更衣梳洗了,薛明琬松了口氣,亦稍加梳洗打扮,同安定公主一道前往甯國公主處。
甯國公主如今暫居于她未出嫁前所住的瑤光殿,因昨日的一番變故,即便是見安定公主亦隻着素衣單衫,面色蒼白,有幾分憔悴支離之意。安定見甯國公主如此,自然心疼不已,拉着甯國公主的手嚷嚷着說了許多,甯國公主有些恹恹,隻答了幾句,怕安定公主多心,伸手輕撫了撫她眼下鴉青,心疼道:“昨夜你必沒睡好,今日沒有課業,回殿中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