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後的海濱市達到37度的高溫,天空中沒有一片雲,頭頂上一輪烈日炙烤着大地,知了不住地在樹上發出令人煩躁的叫聲,從岸邊吹來海風都是熱的。
莫杳吃力地拖着行李箱,經過的沙土路揚起一片灰,走到家門口時,莫杳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怎麼和莫華誠交代消失的這段時間,還有複讀的事,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門。
一進門,莫杳和一個陌生女人眼神對上,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她穿着圍裙,剛從廚房走出來。
“雞蛋在冰箱第一層啊。”廚房傳來了莫華誠的聲音。
陌生女人看到莫杳的刹那,表情和動作都僵住了,有點尴尬地回頭看莫華誠。
“哦,我小女兒莫杳,”莫華誠從廚房探出頭冷漠地看了一眼莫杳,轉了一種諷刺的語氣,“還知道回來啊?哼,還以為你跟着移民了呢,這是汪真阿姨。”
莫杳是知道她爸這些年外面一直有人,聽姑姑們說過,是個帶着兒子獨自生活的寡婦,但從沒見過。
難怪她走了大半個月時間,莫華誠都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原來是這樣.......
“杳杳長那麼大啦?剛旅行回來很累吧,我和你爸正做飯呢,你爸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你回來,要不就下多點米了,沒事阿姨給你再煮啊。”汪真向前拉住莫杳的手想和她套近乎。
她低頭看到汪真手上戴着一枚很眼熟的金戒指,那是她父母的結婚戒指,怎麼會不眼熟?頓時感到一陣厭惡感,撥開了汪真的手。
“不用煮了,我不吃。”莫杳面無表情地說。
“你怎麼和汪真阿姨說話的呢?高考成績出來了吧,如果沒考上本科,大專和技校我都不會給你學費,也沒那個必要去讀,趁早出去打工。”莫華誠從廚房出來,拿起竹煙筒點煙抽起來。
“我想複讀。”
“你說什麼?”莫華誠停住拿煙草的手,不可思議的表情,一雙眼睛瞪得兇神惡煞。
“沒上本科線,所以我想複讀。”
莫華誠哼笑一聲:“哼,我就知道!像你天天都不把學習放在心上的,能考得上大學才怪!我可沒那個閑錢讓你再複讀,你媽給的贍養費隻給到18歲,你現在都19歲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杳杳,我聽說你們學校今年高考的時候,有個複讀生瘋了要跳樓自殺,哎呦複讀太可怕了!你可不能學她啊!要不這樣,阿姨把你介紹到我們廠裡去做下暑假工,你去體驗一下,再考慮要不要複讀,好嗎?”
汪真想幫莫杳拖行李箱,她一把搶過:“不用了,謝謝。”
她感覺到自己在這個家徹底成了多餘的人,回房間關上門,不想再理會門外的世界。
可過了才不一會兒,她就餓到肚子咕咕直叫,一直忍着。
煩悶之際,她點開段齊晞的微信,猶豫了一下,想想還是算了吧,他們估計以後都不會有交集了,也不該再打擾他。
她憋到半夜,實在是餓到不行,便蹑手蹑腳地偷偷走出房門,想去冰箱翻點吃的,先墊墊肚子,卻在無意中,聽到莫華誠房間裡傳出的對話。
“我媽這次生病住院差不多花光我的積蓄,哪來閑錢給她耗多一年複讀?她本來學習就沒阿妍好,阿妍多讓我省心啊,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養她那麼多年,也不見她對家裡有什麼貢獻!”
“誠哥,要不就讓孩子體驗體驗賺錢的艱辛吧,明天我讓我們廠的組長,安排個輕松活給莫杳先做做看,别想那麼多。”
莫杳想了很多,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還是被迫聽從安排,去了汪真介紹的廠工,是一家紙廠。
廠裡人很多,成千上百,每個人都穿着一模一樣的藍色制服,隻有領子不一樣,不用的顔色代表了不同的階級。
一進大門時,她就感覺到了烏泱泱的壓迫感,廠子裡的每個人臉上都是面無表情的,仿佛是被抽掉靈魂,隻剩下軀殼的克隆人。
莫杳被安排到其中一條包裝盒子的流水線上,工作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隻需要重複同一個動作,很快可以上手,好像隻要是個人都會做。
但流水線就是一條吞食血肉的鋼鐵蜈蚣,隻要她稍微放慢一點速度,後面的紙盒子就會堆積成山,前面的老員工就會叫罵不停。
一天下來12個小時,雙手不知道被鋒利的紙盒邊緣割傷了多少道劃痕,她十個手指沾滿止血貼才能避免再受傷。
隔日,莫杳拖着疲憊受傷的身體回到家,叫喚路比的名字,在家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小狗的身影,梁詩諾突然打來了電話,便沒有再找,匆匆忙忙出門了。
莫杳一上來就一把摟住梁詩諾脖子“嘿!女人!說好給我帶手信呢!”。
“我當然有買啦!可我想先跟你說另外一件事.......”梁詩諾變得神神秘秘。
看到她臉色不對勁,莫杳心裡突然不安起來,“什麼事啊?”
“這件事我怕你傷心,但我也不太确定……就是我上周回來那天,扔垃圾的時候發現的,你看看照片,”梁詩諾把手機裡的照片放大給她看,“這小狗我看到的時候就奄奄一息快不行了,後來把它送去寵物醫院,醫生說它吃了老鼠藥,太晚送來救不活了,我仔細一看,總覺得它好像你家路比......”
莫杳把她手機拿過來,把照片放大到極緻想看清楚,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它耳朵有沒有缺一塊?”
梁詩諾回憶了一會兒,看到莫杳絕望的眼神,遲疑地點了點頭。
“怎麼會......”莫杳呆住還是不願意相信。
“我已經把它埋在海邊那棵樹下了,我買的禮物剛好是給路比的衣服,現在它都沒了......”梁詩諾把一件可愛的狗狗衣服放到莫杳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