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稍作停頓,花萼形的燈盞投下橙黃色的暖光,照片裡衆人頓足在克裡姆林宮紅牆前的暮色落雪裡,站在中間的紅裙女孩面容玲珑精緻,捧着一束盛開的白色郁金香,笑容如血紅果醬般純粹甜蜜,溢出深綠色天鵝絨的溫暖。
顯然,明淨的畫面很容易讓人忽略站在身旁的異國男孩,另一個聲音插進來了。
“我記得他是寄養在尤利娅的孩子,身體不好,後背有條很長的傷疤,尤利娅的丈夫以前有酗酒的毛病。”
他沉默了很久,接下來釋放的語氣令人琢磨不透:“他沒有契約精神……反正,我們一家也不會再回莫斯科做生意。”
她的父母早年在莫斯科做生意,租過很多家店面,占據華人圈裡主要供貨商的位置,後來市場經曆了一段時間的百業凋零,告别發展經濟的黃金時期,生意逐漸賠本,關稅和運費也相繼成了問題。
聯系着餐桌上的談話和最近發生的事,總結來說,米薇想感慨一句,人活久了,什麼奇葩都能遇到。
今夜,命中注定的無眠。
淩晨三點從熟睡中清醒,她用雙手捧起水,沖洗皮膚,沾上水的右手輕貼太陽穴按揉,以求安撫複雜的心緒。
眼底蒙着一層水霧,屏息凝神地站了好一會兒,渙散的瞳孔裡映入鏡子裡狼狽的姿态,真得徹底睡不着覺。
盡管隻是被摟在懷裡親了很久,整晚欣賞雨景,其餘過分的什麼都沒做,但滿腦子都是那紙包養協議。
米薇發誓自己有種熟悉的感覺,比如家族乘着世紀末經濟混亂之際,靠石油起家,成為大發橫财的暴發戶?她嘗試着在谷歌上搜索,可惜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再平凡不過的東歐姓氏。
她多想了。
……
首都的輪廓籠罩在朦胧的雪霧中,店鋪櫥窗陳列的商品吸引了她的注意,稀有的中古店,之前在ins上看到過它的活動。
店主熱衷于講述不知名小衆品牌的過去,角落裡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裝飾品,品質成色均佳。米薇看上了一隻小巧精緻的珍珠耳夾,付款時,随手把錢包放在了外衣口袋裡。
地鐵站裡響徹着音色明麗的薩克斯獨奏,Op.116,雙簧管奏鳴曲,悠揚而綿長。
困意湧上,潛意識裡掠過的聲音在重複,在莫斯科漫長嚴寒的冬季,西伯利亞棕熊進入了冬眠狀态。
“不好意思,能讓我過去嗎?”膚色偏黑,黑發微卷,眼前年輕的中亞面孔雙手提着沉甸甸的亞麻色布袋,表情和語氣的奇怪難以言狀。
她應聲點頭,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濃烈的體味與醉醺醺的酒味溢滿空間,男人的身體故意向她的方向傾斜,布滿傷疤的手背上紋着似曾相識的紋身圖案……烏鴉和十字架,撲克花牌,數字13。
這隻能算做地鐵上意外的小插曲,糟糕得經不起回想。
值得一提,生活回歸到正常軌迹,沒有綁架,沒有威脅,沒有徹夜不回家。
推門進來的中年男人提着公文包,身着經典的紅配綠穿搭,手指象征性地扶着眼鏡框,言語溫和。
“早上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莫伊謝延科教授,很高興在這裡與你們見面,歡迎選修經濟思想史專業,希望各位都能認真配合,仔細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