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宴桌,奚照婉做得飯菜,精瓷小碗,碗碗盛香,色香俱全。
看着這個手撐下颌,一雙剪水瞳眸認真盯着自己的長輩,晏清一時盛情難卻,蒼白冷淡的俏容,難得露出幾分無奈和窘迫。
隻因,她吃不了這麼多。在修仙世界,閉關十年,經常幾天都不吃的,作為修仙者,辟谷都是常事,修煉的境界越高,對食物的依賴就越少。
覺情道修至第九層的晏清,一個月不吃都不會餓。在她正想推辭間,家門傳來密碼鎖開啟的聲音,管家畢恭畢敬的喊了聲:家主,您回來了。
匆匆的腳步間,一聲爽利的笑音傳來:“今天什麼日子,難為你做了這麼一桌子菜。”
晏清扭頭,來人是晏漫星,原身的親身母親,她身穿一身精緻的束腰西服套裝,内搭藍色條紋襯衫,顯出玲珑瘦削的腰身,精緻的妝容透着幹練強勢的氣息。
在原身記憶裡,晏漫星生下她後,基本不管不顧,投入家族事業,是個不稱職的甩手媽媽。
好像原身這個女兒,就是用來奪權的工具人。以前,原身還會怨念母親的冷漠,随着年歲漸長,在奚照婉的溫暖陪伴下,她對母親的期待也微乎其微。
時間像一頭吞噬情緒怪獸的巨口,總能湮沒所有的意難平。
對于晏清來說,眼下唯一的意難平是沒有突破覺情道第十層,她有着嚴持自律的秉性,對于奚照婉做的一桌飯菜,挑了挑眉就準備拒絕。
“清兒剛生過病,保姆做,我不太放心……”
對于奚照婉的回答,晏漫星見慣不慣,當下不管這個便宜女兒吃不吃,自己放下包,就讓管家開始布菜盛湯。
“看着做什麼,吃啊!”晏漫星瞪了眼晏清,女兒生了場病,整個人變得更沒禮貌的樣子,以前看到她,雖然不打招呼,一副畏畏縮縮的膽怯小模樣,每每見到,晏漫星心裡都有幾分扭曲的“成就感”。
望着自己的孩子,晏漫星思緒飄溢。清河之前的名字,單名“清”字,後有大師幫看了下,說孩子得改名,并且将年齡往下虛報一歲,才有可能在長大後,逃過命中一劫,回歸風平浪靜。
說起來,清河的實際年齡是十八歲,但晏漫星沒有跟别人說。将女兒改名和改年齡,就能避免劫難的可能性,對她來說還不是随手的事,不值一提。
飯席間隙,奚照婉偶爾也會替晏漫星布菜。吃着嘴裡可口的飯菜,晏漫星對于當初留下奚照婉的英明決定,自贊不已。
奚照婉外能參與公司抑制劑的研發與管理,對内能照顧家裡的小崽子,還做得一手好飯菜,雖然不經常做,每次蹭自家女兒的福利,能吃到奚照婉親手做的,她就忍不住聞香而來,舔臉大飽口福一次。
毫無疑問,晏漫星的奸商本質,早已滲透到生活的所有環節裡。
“好。”晏清不好拂意,拎起筷子,像模像樣撿了幾根素菜,放碗裡,來回撩撥幾下,勉為其難的吃了幾口。
看着晏清的動作,奚照婉怔愣半晌。這次回來,清兒和以前真的有些不太一樣了以前無肉不歡,現在一頓飯,一片肉都沒夾,菜也寥寥吃幾口。
是生病吃不了太多油膩嗎?她按捺住心頭的疑問。
從清河在襁褓中看養長大,她從17歲到33歲的歲月,對這個孩子的熟悉自認無人能及,可清兒今天看她旅遊回家的眼神,不複以往的孺慕之情,有點冷淡,有點疏離。
餐後,晏漫星匆匆回公司,處理事務,屋裡除了來往收拾的下人,就隻剩下奚照婉和晏清兩人。
“來,清兒,讓姨檢查下你,最近的技巧有沒有提高。”
技巧?晏師尊最擅長的技巧,除了打坐,就是打坐。
直到被這位溫婉笑言的女人,帶到一架龐大的黑漆樂器面前,黑白琴鍵在落地紗窗,透過午後紗窗的光影裡,泛着嶄新的光澤。
曾和奚照婉四手聯彈的“原身記憶”湧至腦海,可……圖像記憶雖在,肌肉記憶卻是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快熟練。
難道,她是有所察覺想試探自己?還是單純隻為彈琴?
原身的琴技是奚照婉教的,可15歲後,晏清河上了高中,她們就很少在一起彈琴了。
“我的琴技有些生疏了……能看着您彈嗎?”晏清裝作難為情的樣子。
對着奚照婉喊姨,和對着晏漫星喊媽一樣,一時半會兒還難以啟口。
她沒開稱呼,隻稱呼對方為“您”。
“好,那就彈一曲我們以前經常彈的。”奚照婉唇微揚起,輕擡纖手,一曲維爾瓦第的《The 4 Seasons》在指尖傾瀉而出。
這還是晏清第一次看到修仙世界外的樂器,她擅長古琴,這架鋼琴的體積,比之大了好幾倍不止,恢弘大氣,在abo世界被稱為“樂器之皇”。
彈出的音,也和小橋流水的古琴不同,複雜變化,絢爛多彩。
晏清微閉眼,身軀悠然,帶着午後的惬意,輕靠在鋼琴側闆旁,看着窗外的光影,在午後和煦的陽光裡,打染成破碎,圍繞着奚照婉的指尖、奚照婉的眼眸,還有她的身影。
音符在舞動,時間在樂海裡被無限延長,晏清在禅定中感受着每一道音符的悠意,忽緩忽急,忽如泣訴……她好像看到一朵朵花、一隻隻蝴蝶在塵光下聚擁,朝着奚照婉伏于琴間的優雅背影,駐守停靠。
彈琴時,奚照婉分了一抹注意力于晏清身上,黑白鍵熟悉的在指下跳躍,她凝神捕捉着自己彈出的樂音,每一次琴鍵碰撞後的聲響,清兒的眉一時舒展,一時緊鎖,呼吸輕柔專注,好像世間隻有耳下的天籁,隻有她指尖的音符。
清兒聽的好認真。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專注,這麼認真的晏清,這個孩子,過往做事總是急急燥燥的,所以她才會要求她學琴,以磨砺好動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