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炎默然不語,隻将刀一收,雙手前伸:“百夫長若不肯信我,自可将我綁縛下獄,郝某活着不過渾噩度日,生死于我而言無甚差别。”
陳華見他雙眸如死水一潭,心思微動,走過去拍拍他肩膀:“我自會向都尉上報,你心有苦衷不願言說也無妨,與九黎大戰在即,城主用人自來不拘一格,隻要殺敵有功,不管你曾經是何身份,燕門都會為你敞開胸懷。”
郝炎眸光震蕩,眨眨眼睛,總算浮起一絲人氣。
城牆差不多已修建完畢,雷萌和其他修城牆的刑犯被收編進軍隊裡,開始和士兵們接受一樣的訓練,郝炎直接被提拔為百夫長陳華的副手。
結束了一早上的操練,雷萌歡快奔向打飯的地方,軍營分配的廚子真心不錯,飯食美味,也算是軍涯苦旅中一點難得的慰藉。
之前在城裡種的白菜收割了一批,但很少,燕門郡守是個很體恤将士的人,一個小隊領到了二十斤,均攤到飯桌上一人幾片葉子,總算在飯桌上看到除胡蘿蔔以外的新鮮蔬菜,雷萌吃了幾個月的胡蘿蔔,快要吃吐了。
軍中條件簡陋,大家都蹲在地上圍成一圈吃飯,今天是白菜湯、腌肉和雜糧饅頭,雷萌和郝炎靠在一起正狼吞虎咽吃着,突然一個中年漢子面目不善地走過來,說想跟郝炎“切磋”。
郝炎擡頭望見中年漢子後面跟的一小群人,都是不滿他九黎人身份的,火藥味濃烈得明顯。
郝炎不傻,戰事緊張,他九黎人的身份在軍中也無比敏感,此時起沖突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有和事佬過來拉架:“李大哥,我知道你的老婆孩子都被九黎人殺了,但這小夥子既然被老陳認可了,你給他一個面子,别讓老陳難做。”
郝炎站起身,巨大陰影籠罩在當頭一人的身上,不怒自威,當兵的對殺沒殺人的細微差别最為明晰,郝炎的眼中一片明澈,但那浸透骨髓的血腥氣卻時刻提醒衆人,這是個沙場上動辄拿下萬條人命的厲害角色。
那李大哥膝蓋一軟,擠着後面的人向後退了幾步。
“至親血仇,不共戴天。”
雷萌猛然擡頭,郝炎平靜地道出這八個字,眉眼冷凝不動如山,就是不知這鐵鑄的面皮下藏的到底是情深義重還是鐵石心腸。
鬧事者們悻悻離開,都未料到這種局面,李大哥臨走時深深看了郝炎一眼:“我暫且相信你,看你接下來怎麼殺那些狗日的九黎人。”
郝炎重新蹲下來,手裡的食物已經涼透了,雷萌看不過眼,拉着郝炎去他爸熟人客棧那裡打牙祭了。
中都。
雷萌的爹在仆人的牽引下進了趙府,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個檀木盒子,裡面用絲綢精心包裹着石奉常所作山水畫,價值千金,雷寬表面一副笑呵呵十分随和的樣子,暗裡心疼地直滴血,不過為了那木楞小兒子的命,該舍得的還是要舍得。
雷寬已讓全家人先行去了平江,留他一人在這裡為小兒子的事奔波。
要說這天子腳下還有誰敢和窦家作對,僅此一個趙家,趙騰家世代養馬,到了他這一代時來運轉,趙騰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叫趙靈兒,因其相貌神似前南皇後被帝王看中收入宮中。
聖恩興隆,趙家也借機飛黃騰達,從小小的牧馬官升到太仆,總領宮廷車馬和畜牧業事宜。
石奉常在做官之前就是轟動全朝的當世大儒,所著書籍隻有寥寥幾本,卻被讀書人們争相購買,就連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都稱贊其思想之明睿深遠。
石奉常的書畫也是一絕,在入仕之前他的一張書畫就已經炒到千兩黃金的高價,入仕後更是有價無市,雷寬當時偶然遇到石奉常入仕前流出的一幅畫作,當即不惜一切代價買了下來,富可敵城的雷家也就憑運氣搶到這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