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君離開，是因為你吧。”

織田作之助沉默地看着他，槍套裡的手槍不知何時落進手心，他垂下手，沒有舉槍，卻也和舉槍無異，他的聲音更如子彈般射入坂口安吾的心髒。

“異能事務科的坂口安吾，和港口黑手黨的坂口安吾，都是你吧。”

四目相對，眼裡是相同的憤怒和懷疑，要失去什麼的恐懼讓他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但最後這一切都止于不歡而散。

于是碎裂的友誼再也回複不到原來。

叮——

鮮紅的番茄汁被放在坂口安吾的面前，如血的液體微微搖曳，氣氛沉默而凝滞，無人開口。

他們沉默着，一言不發，在熟悉的酒吧裡在冰冷的安靜中，等待着某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度過了又一年的聖誕節。

“歡迎下次光臨。”

冷風從開啟的門外鑽入，走在織田作之助前面的情侶縮了下身體，黏糊糊地湊得更近了一點。

織田作之助手裡拿着從便利店買來的三明治，往前面看了一眼，低頭解決自己的晚餐，剛在微波爐熱過的食物稍微有些燙手，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卻正好合适。

現在是半夜兩點，從lupin酒吧出來後，織田作之助就在路邊的便利店買了兩份三明治填一下肚子，等會他還要把買來的禮物放進孩子們準備的襪子裡。

本來，他們應該有個聖誕聚會的，但是……和去年一樣，織田作之助拒絕了。

說是不甘也好，說是執念也罷，那一次，就是因為他提前回去和孩子們過聖誕聚會，留下了太宰和坂口安吾兩個人……

織田作之助把油紙折疊放進垃圾桶，臂彎挂着的袋子重新回到掌心，他提着自己買的聖誕禮物，慢吞吞地穿過熱鬧的人群。

“織田作，我要吃這個！”

突然出現的少年緊跟在織田作之助的身側，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個可麗餅，眼睛卻盯上了新的食物。

太宰指着路邊的章魚燒，腳下一動不動，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織田作之助，意思不言而喻。

織田作之助停下腳步，他側過眼眸，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瞬，他輕聲應道，“……好，我給你買。”

“……我要吃這個！”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不遠處飄來，織田作之助拿着章魚燒擡起頭，看見太宰——應該是幾年後的太宰——穿着白色的風衣站在一個小攤前。

少年青澀的輪廓在時間的流轉下成熟了許多，修長高挑的身形已經擺脫了少年特有的纖細，就連臉上的繃帶也消失無蹤，他側對着織田作之助，姿态是無可挑剔的優雅從容……是織田作之助曾經想象過的模樣。

我的幻覺又升級了？

一想到這，織田作之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讓孩子們知道，不然拒絕去看心理醫生的難度又要增加了。

織田作之助有些苦惱地皺起眉，一邊吃着章魚燒往家裡走，一邊思考着要怎麼在升級的幻覺下不露出破綻。

啪——

手裡的章魚燒一個手抖掉在地上，織田作之助茫然地看着地上滾落沾滿了污泥的丸子，怎麼回事……？

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心髒在焦躁地跳動，織田作之助眉頭緊蹙，環顧左右，直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是有敵人嗎？還是……

“！！！”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忽略的細節一股腦注入他的腦海，織田作之助慌亂地回過頭，步伐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沖入人群，在被撞到的人們的抱怨責罵中，跑回了原來的位置，那個遇到“青年太宰”的地方。

“太宰——”

“什麼……？”

織田作之助的腳被釘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不遠處的一幕——黑色頭發的青年把手裡的東西塞進身邊的男人懷裡，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青年眯起眼睛，扯着男人的頭發，迫使他低下頭然後一口咬向他的嘴唇。

雖然很快青年就放開了他，但眼前的一幕很明顯證實了他們的關系……戀人嗎？

織田作之助呆呆地看着他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是剛剛跑得太快了嗎？我應該要多鍛煉一下身體了。

似乎是終于注意到了織田作之助的目光，正在争論着什麼的兩人一齊看向了織田作之助的方向。

“織田作？”

他看見太宰治微微一愣之後，對他喊出熟悉的稱呼，織田作之助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親密的兩人，“太宰……”

“好久不見，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陌生的笑臉，看着那雙遙遠又熟悉的鸢色眼睛，恍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嘴，從嘴裡吐出幹澀的聲音，“……好久不見。”

冷意從衣服的縫隙鑽入骨骼，在僵硬的皮肉肆虐，他聽見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吐露陌生的嗓音，“太宰，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我很好啊。”

太宰治彎起眼睛，笑吟吟的，“以我的本事，你覺得我可能會過不好嗎？”

“太宰，這位是？”

太宰治身邊站着的男人開口，他懷裡抱着一大堆的東西，都是太宰治的戰利品。

他穿着和太宰治同款的白色風衣，眉眼俊秀，臉色帶着病弱的蒼白，魔魅的紫色眼眸帶着一絲好奇，仿佛真的是第一次看見織田作之助一樣。

被他盯着的織田作之助身體一僵，如墜冰窟，迷蒙的頭腦在死亡的威脅下陡然清醒。

織田作之助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看向前面的兩人。

“這是織田作。”

太宰治瞥了同伴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在織田作之助眼裡顯得格外親昵，對比太宰治對自己客氣的态度……

“這是陀思。”

隻有簡單的兩句介紹，其他什麼都沒有。

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關系生疏是應該的……

織田作之助想道，不過沒事，太宰現在回來了，以後有機會再重新熟悉起來……他們的友誼不會就這樣簡單就結束的。

“太宰，時間要到了，我們該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說道，說着，他湊近太宰治的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什麼，太宰治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太宰治回過頭，對織田作之助歉意道，“我們突然有點事，就先走了，織田作你好好玩吧。”

“啊差點忘了，聖誕快樂哦織田作。”

“太宰！”

織田作之助情不自禁地喊住即将離開的太宰治，面對太宰治疑惑的目光，他動了動嘴唇，将“你什麼時候會去lupin酒吧？”這句疑問，變成一句缺席了幾年的祝福“聖誕快樂。”

最後，織田作之助還是隻能站在原地，沉默地目送太宰治和他新的同伴他的戀人一起遠去。

“禮物……沒有送出去。”

微不可查的聲音被風吹沒，織田作之助轉過頭，看着空蕩蕩的身側，眼裡的光漸漸黯淡。

他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了什麼。

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嗎？

不，剩下的時間還有很長，他們總會見面的。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