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滲入房間,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痕。淩默睜開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中微微收縮。
他保持着躺姿,感官如同精密的雷達,無聲地掃描着房間内外的每一個細節。冰箱的嗡鳴,水管中水流經過的輕響,樓下鄰居電視機裡早間新聞的模糊人聲……一切正常。
除了——
那輛黑色轎車。
淩默緩慢地坐起身,動作如同慢放的電影鏡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走到窗前,指尖輕輕撥開窗簾的一角。
街道對面,那輛黑色轎車依然停在那裡,紋絲不動。車窗上的露水表明它已經在那裡過夜。駕駛座上隐約可見一個人影,但光線太暗,看不清細節。
淩默松開窗簾,轉身走向房間角落的小桌。桌上放着一個塑料水杯和半瓶礦泉水。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節能原則:面對持續性威脅,優先考慮規避而非對抗。
他放下水瓶,走到簡易衣櫃前,取出一件深灰色的連帽衫——比校服更不顯眼。換上衣服,他将校服折疊好放進背包,然後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舊鞋盒。盒子裡是一些零錢和一張身份證。他取出身份證看了看:淩默,18歲,住址就是這棟公寓。照片上的少年眼神空洞,和他現在的樣子幾乎沒有區别。
将身份證和零錢塞進口袋,淩默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闆上聽了片刻,然後輕輕擰開門鎖。
樓道裡空無一人,隻有遠處某戶人家的煎蛋香氣飄蕩在空氣中。他悄無聲息地關上門,沒有落鎖——這個貧民窟的公寓裡沒什麼值得偷的東西。
下樓的過程如同貓科動物的潛行,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樓梯最不會發出聲響的位置。到達一樓時,他沒有走正門,而是拐進了地下室。那裡有一個很少使用的後門,通向一條堆滿垃圾的小巷。
小巷裡的空氣渾濁潮濕,混雜着腐爛食物和尿液的氣味。淩默貼着牆根移動,帽衫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轉過幾個拐角後,他來到一條相對熱鬧的早市街道,迅速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早市上叫賣聲此起彼伏,蒸籠掀開時的白色蒸汽在空氣中彌漫。淩默在人群中穿梭,時不時突然改變方向或停下,利用攤位和人群的掩護測試是否有人跟蹤。二十分鐘後,他确信自己沒有被尾随,這才走向一家賣豆漿油條的小攤。
“一杯豆漿,一根油條。”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被周圍的喧嚣淹沒。
攤主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手腳麻利地裝好食物遞給他。淩默付了錢,接過塑料袋,走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背靠着牆,開始進食。油條外酥裡嫩,豆漿溫熱微甜,比幹巴巴的吐司強多了。他吃得很快,但每一口都充分咀嚼,确保最大限度地吸收營養。
吃完早餐,淩默将塑料袋扔進垃圾桶,雙手插進口袋,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他需要一個新的“據點”——一個可以讓他安靜地消磨時間、又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便利店已經不安全了。
轉過幾個街區,他來到一座老舊的社區公園。公園裡人不多,幾個老人在打太極,遠處有母親推着嬰兒車散步。淩默走到一棵大樹下,那裡有一張被樹蔭完全覆蓋的長椅。他坐下來,身體微微後仰,閉上眼睛。
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遠處孩童的笑聲時斷時續。這種程度的背景噪音對淩默來說反而是一種掩護,比絕對的寂靜更容易讓人放松警惕。他調整呼吸,讓自己進入一種半休眠狀态——身體休息,但感官保持警覺。
時間在樹影的移動中悄然流逝。上午的陽光逐漸變得強烈,公園裡的人也越來越少。淩默偶爾會換個姿勢,但基本上保持着那種節能的靜止狀态。
直到——
一陣不同尋常的震動從地面傳來。
淩默的眼皮微微一動。那不是普通的腳步聲或車輛經過的震動,而是一種更加規律、更加沉重的節奏。軍用靴?還是……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引擎的低沉轟鳴。不是普通的民用車輛,而是經過特殊調校的大排量發動機。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公園外的路邊。
淩默沒有睜眼,但全身的肌肉已經調整到了随時可以爆發的狀态。他的聽覺如同精密的聲納,捕捉着每一個細微的聲響:車門打開,至少三個人下車,靴子踩在人行道上的重量分布……其中一個人的腳步聲格外沉穩,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震動,顯示出驚人的身體控制力。
腳步聲朝着公園内部移動,方向……正是他所在的長椅。
淩默的呼吸頻率沒有絲毫變化,但心跳卻微妙地加快了半拍。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本能的戰鬥預兆。他緩緩睜開眼睛,視線穿過樹蔭的縫隙,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三個身影出現在公園的小徑上。中間那個高挑修長的身影,即使隔着幾十米距離,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醒目——深灰色大衣,一絲不苟的背頭,還有那雙如同深淵般令人心悸的眼睛。
他身後跟着兩個人,一個是昨天那個魁梧保镖,另一個則是陌生的面孔——一個穿着白大褂、提着金屬箱子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醫生或科研人員。
三人徑直朝着淩默所在的長椅走來,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那裡。
淩默的手指微微蜷縮,指甲陷入掌心。逃跑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會暴露更多信息。他選擇了最“節能”的應對方式——保持靜止,觀察對方的行動。
沈聿珩在距離長椅三米處停下腳步。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淩默身上,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
“淩默。”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像是早已練習過無數次這個名字的發音,“18歲,北城高中三年級學生。父母雙亡,靠政府救濟金生活。成績中等偏下,沒有任何社團活動記錄。性格孤僻,幾乎沒有社交。最近一個月頻繁出入惠家便利店,但很少消費。”
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刀鋒,精準地剖開淩默在這個世界的僞裝。沈聿珩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讀一份枯燥的報告,但字裡行間透出的信息掌控力卻令人不寒而栗。
淩默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他靜靜地坐着,仿佛沈聿珩隻是在對着空氣說話。
沈聿珩的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有趣。正常人聽到自己的隐私被這樣詳細地披露,至少會有憤怒或恐懼的反應。而你……什麼都沒有。”
他向前走了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淩默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冷香——某種高級古龍水混合着雪茄和皮革的氣息,昂貴而疏離。
“昨天在便利店,我就注意到了你。”沈聿珩繼續道,聲音放低了一些,帶着一種危險的親昵,“我的出現會讓普通人産生三種反應:恐懼、谄媚,或者故作鎮定的表演。而你……你的反應很特别。你出汗了,但不是在害怕。更像是……”他微微偏頭,像是在尋找合适的詞彙,“某種本能的戒備,被強行壓制了下去。”
淩默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男人的觀察力敏銳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