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玻璃門上的反光随着太陽西斜逐漸暗淡下來。淩默維持着靠窗的姿勢,如同一具被遺忘的标本,安靜地浸泡在逐漸稀薄的日光裡。
老王已經從那場驚吓中緩過神來,此刻正一邊啃着從貨架上拿下來的過期面包(反正老闆不會發現),一邊偷偷用餘光打量着窗台上的少年。剛才那三個神秘人出現時,這小子居然一動不動,連頭都沒擡一下!老王心裡犯嘀咕,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反應太遲鈍?
“喂,小子。”老王咽下嘴裡的面包渣,忍不住開口,“剛才那幾個人進來,你看見沒?”
窗台上的身影紋絲不動。
老王撇撇嘴,提高了音量:“問你話呢!那幾個人,穿得跟特工似的,你看見沒?”
淩默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了一下。節能原則:避免無意義的社交互動。但人類的噪音有時比物理攻擊更難防禦。他緩緩擡起眼,視線落在收銀台後方油膩的牆壁上,沒有聚焦。
“嗯。”一個音節,幹澀得像是從沙漠深處擠出來的。
老王對這個敷衍至極的回答顯然不滿意,但少年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又讓他莫名發怵。他嘟囔了幾句“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又埋頭啃起了面包。
便利店的時鐘指向下午四點十七分。淩默的胃袋再次發出無聲的抗議。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像一張淡藍色的網。能量儲備再次告急。
他緩慢地、如同生鏽的機器般,從窗台上滑下來。雙腳觸地的瞬間,膝蓋傳來一陣輕微的酸軟——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的後遺症。他站在原地,等待那陣不适感消退,然後邁開腳步,走向擺放着最便宜面包的貨架。
手指掠過幾個包裝鮮豔的貨品,最終停在一袋沒有任何餡料、價格最低的白吐司上。他拿起吐司,轉身走向收銀台。
老王正把最後一口面包塞進嘴裡,看到淩默手裡的東西,眼睛一亮:“喲,終于買東西了?我還以為你要在我這兒坐一天呢!”
淩默将吐司放在收銀台上,從校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币。老王掃了條形碼,找給他幾個硬币。整個過程,淩默的視線始終沒有與老王交彙,仿佛對方隻是一台沒有生命的自動售貨機。
“喂,你叫什麼名字?”老王把硬币推過去,忍不住又問,“天天來我這兒坐着,總得有個稱呼吧?”
淩默收起硬币,拿起吐司,轉身走向門口。老王的聲音追在後面:“嘿!現在的學生都這麼沒禮貌嗎?!”
感應器發出“歡迎下次光臨”的電子音,淩默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巷子裡的光線比便利店更加昏暗。淩默沿着牆根的陰影走着,手指無意識地捏着吐司的包裝袋,發出細微的塑料摩擦聲。他的胃袋在聞到面包的麥香後收縮得更緊了,但進食的欲望卻被另一種更強烈的疲憊感壓制着。
節能原則:先找到合适的“進食點”,再補充能量。邊走邊吃會增加消化系統的負擔,得不償失。
他拐進一條更窄的岔路,這條小路幾乎沒有人走,兩側是高高的圍牆,牆頭上插着碎玻璃。小路盡頭有一個廢棄的配電箱,鐵皮外殼鏽迹斑斑,但頂部還算平整,高度也合适。淩默走到配電箱前,伸手抹了一下頂部的灰塵,然後輕輕一躍,坐了上去。
這個高度讓他的雙腿可以自然垂下,脊椎也能找到支撐點。他撕開吐司包裝,取出一片,緩慢地咀嚼起來。白吐司沒有任何味道,幹燥的質地摩擦着口腔黏膜,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機械的進食過程。一片,兩片……每一口都咀嚼到極緻,确保最大限度地吸收養分。
吃到第三片時,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手指捏着半片吐司,懸在半空。耳廓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屬于自然環境的震動,正從巷子口的方向傳來。
腳步聲。刻意放輕,但逃不過他的感知。
不止一個人。
淩默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沒有擡頭,沒有轉身,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有變化,但全身的肌肉纖維已經在瞬間調整到了最“節能”的戒備狀态——不是緊繃,而是一種随時可以爆發的、極度放松的預備姿态。
腳步聲越來越近。三個,不,四個人的氣息。帶着一種刻意壓抑的、獵食者般的興奮和惡意。
“喲,小同學,一個人吃獨食呢?”一個油滑的男聲在背後響起,帶着故作親切的惡意。
淩默緩緩咽下嘴裡的面包,将剩下的半片吐司放回包裝袋,動作慢得近乎挑釁。他依舊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了側臉,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後。
四個青年,二十出頭的樣子,穿着廉價的皮夾克和破洞牛仔褲。領頭的是個染着黃毛的高個子,脖子上挂着一條粗劣的金鍊子,正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他身後的三個人也帶着相似的、充滿惡意的笑容,眼神在淩默手中的食物和校服上掃來掃去。
“這面包看起來不錯啊,分哥幾個嘗嘗?”黃毛向前走了一步,皮鞋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淩默的視線重新落回手中的吐司上。節能原則:避免無謂的沖突。但有時候,最低限度的威懾比逃避更“節能”。
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走開。”
黃毛愣了一下,随即誇張地大笑起來:“喲呵!還挺橫!”他轉頭對同伴擠眉弄眼,“聽見沒?這小崽子讓咱們走開!”
幾個人哄笑起來,笑聲在狹窄的巷子裡回蕩,帶着令人不适的尖銳感。
黃毛猛地伸手,一把抓向淩默手中的吐司袋:“拿來吧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塑料袋的瞬間——
淩默的手腕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輕輕一翻,吐司袋詭異地平移了五公分,剛好避開了黃毛的手。這個動作幅度極小,卻精準得令人心驚,仿佛經過無數次計算。
黃毛抓了個空,身體因為慣性向前踉跄了半步。他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惱怒。
“媽的,還敢躲?!”他猛地掄起胳膊,一拳砸向淩默的面門!
拳風呼嘯,帶着街頭混混特有的蠻力和狠勁。這一拳若是打實了,足以讓一個普通學生鼻血橫流。
淩默的頭微微偏了偏,角度不超過十度。拳頭擦着他的發梢掠過,連一根頭發都沒碰到。
黃毛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這一拳雖然不算什麼專業招式,但在街頭鬥毆中也是百試不爽的,怎麼可能被這麼輕易地躲開?!